學達書庫 > 玖月晞 > 親愛的蘇格拉底 | 上頁 下頁 |
二〇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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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焓一句話沒說,戴上一層薄手套,過去把堆放在一起的人體塊拼湊起來。 甄暖立在一旁,沒有幫他。她不敢碰他的「人」,也不想打擾他和「她」。在密室裡,她隔三差五地恨他和夏時,可如今看到這幅情景,她一點兒恨意都沒有了。 一個人如果活著,她的愛人跋山涉水穿越十年的時間去尋找她,這條路孤獨淒苦,但他心裡有再相見的信念; 可一個人如果死了,她的愛人獨自一人尋找真凶,只為讓她安息;尋找她的骸骨,只為給她全屍;這條路,漫漫十年,他是怎麼走下來的? 她死了,他真的在用一生的時間銘記她。 「她」萎縮得很瘦很小了,腦袋,軀幹,手臂,腿杆,細得像柴火。 室內只有解剖臺上開了燈。 言焓低著頭,碎發遮住眼睛,看不清表情,只露出消瘦的下巴。 他的牙齒緊咬著嘴唇,嘴巴抿成一條細線。 他輕輕捧了捧「她」的臉,又摸摸「她」頭,手掌來回動了動,像憐愛地揉了揉「她」的頭髮。 他手指輕輕碰一下「她」的臉,小心翼翼而又虔誠。 那張臉坑坑窪窪,不見人形。 鞣屍會完整地保存「她」死時的面貌,她曾被人扔進腐蝕性液體,當然會是這般慘狀。 他的食指緩緩從她的額頭滑到鼻尖,滑到下巴,輕微發抖。 然後,他盯著「她」的臉,就那麼看著。 很久很久,忽然說:「我想單獨在這裡。」 甄暖轉身離開。 解剖室裡安靜無聲,言焓仍立在檯子邊,捧著那個坑坑窪窪的瘦小的腦袋出神。 過了不知道多久,他終於把她拼好。 他握住「她」的手,穿過「她」的手指,十指交疊。 他俯下身子,拿臉去蹭蹭「她」的臉頰,又用鼻子蹭蹭「她」的鼻子,嘴唇輕碰「她」的嘴唇,像動物的本能,不能言語只能愛撫。 可…… 他緩緩睜開眼睛,看著「她」漆黑的臉,直起了身子。 這種感覺…… 「她」的感覺……不對! …… 甄暖回到辦公室,發了會兒呆,夏時因曾經的甄暖變得支離破碎,她沒有記憶,就真的和她無關? 她想起那副慘狀,難怪言焓恨她。 她在桌上趴了一會兒,給沈弋發短信: 「我知道『甄暖』以前是幹什麼的了。tina。」 想了想,又加一句, 「我想和你談談,現在。」 很快,短信回復過來: 「你在哪兒?」 「辦公室,我可以出去找你。」 「不用,我過來。」 …… 甄暖推開通往天臺的門,樓頂上厚厚一層人跡未至的新雪。 靴子踩進去,咯吱咯吱響。 沈弋跟在她後邊,問:「那麼怕冷,怎麼跑到上邊來?」 「下邊人來人往的。」她的臉縮在圍巾裡,沒回頭,「為什麼不把我過去的真實身份告訴我?」 「你都不記得了,告訴你做什麼?都是些不好的事。」 「你知道那些事是不好的。」她停下腳步。 「……」 「知道是不好的,為什麼你現在還做不好的事?」她邁出一步,身後只有風聲,她又停下,輕輕問,「因為我嗎?」 沒人回答。雪地上的腳步聲漸近,他從她身邊走過。 「沈弋。」 他扭頭看她,眼睛映著雪地的白光,看不清情緒。 她抬起臉:「有人要殺我,你替他們做事,換我平安,是這樣嗎?」 他看她好幾秒,平靜說:「不是,你想太多了。」 甄暖啞口,想從他的臉上看出端倪,可她驀然發覺,這些年,她從來就看不清沈弋的心,也分辨不出他是真話還是謊言。 她低下頭:「你說的一個月,又是什麼呢?」 沈弋不說話。 她明白了,又抬起頭,話未出口,他伸手拉開她的圍巾,盯著她脖子上的傷痕,問:「誰傷的你?」 她不能說是言焓,嗓子有點兒澀:「你知道戴青他……我之前以為他是警方安插在你身邊的臥底。可他其實是……」 「我知道身邊每個人的底細。」沈弋把她的圍巾整理好,「一開始以為他是申洪鷹放在我身邊的,後來才知道他其實盯著所有人,包括申洪鷹。」 所以他每次出手設計害那些雙胞胎時都礙手礙腳,好在有幫紀琛商場爭鬥的名義,戴青也拿不准。 她聽出了:「遊樂場的事,你知道?」 他不答。 「我寫在本子上的遊樂場,是你說的。你知道隊長會帶我去吧?」 「我不說,他也會帶你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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