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玖月晞 > 親愛的蘇格拉底 | 上頁 下頁
一四八


  甄暖被猛烈搖晃得頭暈目眩,哪裡反應得過來,眼看一巴掌要落下,言焓握住甄暖的肩膀迅速把她扯開。

  王太太的手打在欄杆上,痛得鬼哭。

  甄暖猛地撞進言焓懷裡,髮絲飛得到處都是。

  王子軒盯著她幽幽看了幾秒,一抬眼撞見言焓冰冷的眼神,他邪肆地勾起嘴角,走了。

  王先生也覺不妥,拉著老婆離開。

  才走不遠,另一間審訊室的章翔出來,見了王子軒,嚇得臉色慘白,忙哆嗦:「我什麼也沒說。」

  王子軒冷冷一笑,做了個口型:「老子一定扒了你的皮。」

  ……

  鄭教授死後,譽城民眾自發舉行悼念活動,網上有祭奠,更多的人去殯儀館送花,去鄭家小樓的院子裡送花。據說,小樓下鮮花盛開,如陽春三月。

  由於鄭教授系在意圖殺人過程中被警方擊斃,他不僅無法擁有官方的追悼會,也不能享有撫恤金。但這一切於已死的鄭教授來說,早已沒意義。

  鄭容遠在美國的老母親趕回來給兒子全家辦了個簡單的追悼會,包括沒有辦葬禮的鄭夫人和苗苗。

  甄暖早早去了,祭拜時,看見鮮花上齊齊三個相框:鄭教授端莊親和,苗阿姨雅致有禮,鄭苗苗笑容晏晏。

  她再次淚湧。

  走去一旁的人事台,看見言焓給管人情的一個足足有書那麼厚的信封,信封上也沒像別人那樣寫名字。

  她愣了愣,想想,也從包裡拿出個沒寫名字的信封,裝了錢遞過去。

  來的人很多,除了鄭教授生前認識的人,全是素不相識的市民。

  甄暖走出追悼廳,到一旁的走廊上透氣。林畫眉老師也走上來,凝望著青色的山林,沉默不語。她是c-lab裡和鄭容教授共事時間最長的人,是c-lab兩大「元老」。

  甄暖輕輕道:「現在對鄭教授來說,是好結果吧。他們一家人或許在天上過得很好。」

  林畫眉:「這不過是給活人的安慰罷了。哪裡有來世,哪裡又有天堂?倒是有地獄的,就在人間。期待死後過得好,不過是虛妄。」

  甄暖一愣。

  「不過,鄭教授好歹不用繼續活在地獄裡,也再沒有煎熬和痛苦。」她說完,進去悼念了。

  甄暖滿心沉悶,站了一會兒,見言焓獨自立在不遠處的拐角上抽煙。

  拐角上風很大,偶爾有雪花飄進來,吹著他的衣角翻飛,豎起的衣領緊貼在消瘦的臉上。

  這段時間,他清瘦了很多。

  感覺有人靠近,他瞬間敏銳而警覺,目光掃過來。見是她,他掐滅了煙,走到幾步開外的垃圾桶邊,扔進去。

  甄暖這才發覺好幾次打擾他了。

  「我應該過會兒再來。」

  「是啊。」他淡淡一笑,並不介意。

  欄杆外,細細的雪還在飄。她低頭,手指戳著冰冰涼的欄杆。

  「在想什麼?」

  「有些傷感,」她慢慢地說,「教授的母親不肯用悼念詞,就感覺他一生沒有總結和收尾。」

  「不過是形式,讓活著的人有個安慰。」

  「可鄭教授的悼念詞值得寫啊。即使只是文字,他的人生也是輝煌而正直的:給多少個國家做過支援,取得過多少學術性突破,協助警方破過多少案件,為多少受害者家庭帶去公道和正……」

  甄暖突然說不出口了。

  難怪鄭家奶奶不要悼念詞呵,這金子般的人生,卻如此結局……

  她不做聲了。

  半刻後,言焓問:「鄭教授死時,你去了現場。」

  「嗯。」

  「你怎麼知道王子軒藏在那裡?」

  「我在病房聽見開門聲,想到了鑰匙。」

  甄暖無意識地抱起手臂,

  「一瞬間想起看過痕檢組拍攝的火災現場,櫃子裡苗苗的包燒爛了,裡邊有學生證零錢包之類的,但沒有手機和鑰匙。手機早就找到,鑰匙卻不見了。我想,應該被王子軒拿走了。誰會想到鄭教授滿城找他時,他竟藏在鄭教授家裡呢?」

  她看他:「你也是這樣想的嗎?」

  言焓簡短地「嗯」了一聲,緩緩地說:「我很好奇,鄭教授是怎麼知道的。」

  甄暖也好奇,但很快,心微微一沉。

  她不可置信地抬眸看他。

  言焓語氣涼薄:「這件事影響重大,隊裡的人不會洩密。」

  「你……懷疑我?」甄暖的心瞬間又冷又麻,眼睛紅了,哽道,「你可以去查我的通話記錄!」

  言焓是寂靜的,眉眼漆黑而冷銳,不冰冷,不溫暖,淡漠得像陌生人。

  甄暖的心冷得一抽一抽地發顫:「你已經調查過我了?」

  他仍是平靜無波,不予回答。

  「我沒有。」

  他開口了,說出的話異常殘忍:「解釋一下那天為什麼給我打電話?想從我那裡知道什麼?」

  甄暖不吭聲。

  她該說什麼。說那時迷茫,找不到人傾訴,相信他會給她解答所以打電話。掛了電話後還異常慶倖被指點了迷津?

  可現在一切都變成一場笑話。

  她說不出多餘的詞,執拗地重複:「我沒有。」

  「鄭教授的新手機在當晚10點35分接到電話,通話時間不到3秒。電話是新號,未註冊。在打給鄭教授的前5秒接過另一個電話,通話2秒。這條鏈往上查,源頭是一條短信,三個字:鄭容家。也是未登記的,但信號發出的電信基站就在你住的醫院片區。」

  甄暖冤枉道:「真的不是我!」

  「不是嗎?」他笑了笑,雙手落進兜裡,擦著她的肩走了。

  她的眼淚在眼眶裡直打轉。

  隊長,不是,真的不是我。我希望鄭教授得救,因為我不希望他死,還因為,你說過,那樣我們就在一起。

  我想和你在一起。

  甄暖立在北風穿堂的走廊拐角上,委屈,傷心,氣憤之餘,腦海裡猛然劃過一個念頭:沈弋。

  她狠狠一愣,猛地轉身:「真的不是我。是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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