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玖月晞 > 親愛的蘇格拉底 | 上頁 下頁
一三五


  言焓又問:「這房子是誰的?」

  「羅韓他爸媽租的倉庫,樓下堆雜貨。樓上的床是偶爾等貨時休息睡覺用的。他爸媽半個月才來一回。冬天是銷售淡季,來的頻率就更低了。」

  言焓思索半刻,再問:「你剛說羅韓開摩托車?」

  「對?」

  「沒有汽車?」

  「他父母說,沒有。」

  「很好。」言焓道,「當晚的汽車不是他的。你告訴蘇陽,雖然特意躲過了案發地西邊大街上的攝像頭,可他們還是要從居民社區離開。把社區所有出口街道附近的攝像頭都好好查一番,一定要把那輛車找出來。」

  「是。」

  裴海抓了抓腦袋:「希望今天的案子能找到一些頭緒,找出殺死羅韓的人或許就可以透露同夥的資訊。羅韓的死很可能是同夥內鬥。」

  言焓不置可否。

  到現場時那種隱隱不對的感覺,似乎更明晰了。

  他沉思半刻,忽然對譚哥道:「放記者進來報導,除了羅韓的姓名,一切資訊都讓他們宣傳出去。」

  譚哥不解,問為什麼,可言焓沉默不理。

  ……

  甄暖回頭,見案發房間的門開了,秦姝也戴著口罩上樓來。

  她返身回去,痕檢員們拍照取證完畢,重新拉開簾子,讓室內重歸光亮。秦姝正聽痕檢員描述著血跡狀況。

  甄暖並沒待多久,關小瑜他們在繼續工作,她等助理把屍體搬下樓,就先乘車離開了。

  法醫組的人很快回去解剖室。

  甄暖他們把死者搬上解剖台,讓他正面朝上。即使這個過程中他們異常小心,焦屍上還是悉窣地掉下很多塊皮。

  背後血肉模糊。

  死者的正面也燒傷嚴重,緊貼地面的部位損傷相對較輕。可臉已經完全毀了。

  甄暖這次沒主刀,而是交給小松大偉他們。

  她在一旁叮囑:「先提取血液檢查一氧化碳。燒傷部分取樣,檢查有無蛋白質反應。另外檢查鼻腔氣管呼吸道,有無灰炭黏著、內壁粘膜灼傷。我先看看他是否死於火災。」

  ……

  另一邊,

  痕檢組在火災現場並沒發現有用線索,除了一些模糊損壞的血跡,諸如指紋毛髮纖維之類的證據都沒發現,全被火燒了。

  收工回去的路上,言焓開著車,沉默而冷靜。

  秦姝坐在一旁,看著他略微繃緊的側臉,輕聲道:「怎麼了?以前不管遇到什麼案子,你都不會像現在這樣。」

  言焓不做聲。

  心裡的預感越來越強烈了,幾乎就是肯定。

  秦姝輕聲地自言自語:「那些血跡被毀掉不少,看上去星星點點的很小。但四面八方都有,有的甚至飛濺到天花板上。死者受傷應該很重,流了那麼多的血,即使火災也掩蓋不了。我想,會不會有人用藥劑擦拭溶解掉了。」

  言焓還是不吭聲,眼神卻愈發幽暗。

  死者受傷嚴重,已經會死,為什麼還用火燒。如果放火是為了掩蓋死者的真面目,在死者家租的樓裡放火,無疑是沒用的。

  放火的目的不是為了毀滅死者資訊,而是為了消除兇手留下的痕跡。

  他很清楚,知道要除掉痕跡,可他很狂亂,根本沒心情去管這些細節,只能憤怒地用火燒,毀滅發生在那裡的一切。

  還有,如果是同伴,錄影帶如此寶貴的記錄為什麼要燒掉,為什麼不帶走?

  最後,為什麼會有兩個起火點?為什麼特地跑去那個房間第二次放火,不是為了不讓警方發現,而是……

  那些東西讓他憤怒憎恨。

  言焓沉默著,狠狠踩動油門,同時,他終於拿起了電話。

  ……

  C-Lab病理實驗室。

  甄暖坐在顯微鏡前觀察,在實驗臺上做了一系列實驗,結果讓她些許吃驚。

  死者的血液裡有極其微量的一氧化碳,燒傷處的蛋白質反應呈陽性,氣管內壁灼傷明顯。他被潑上汽油點火時還活著,但很可能已經休克無意識了。

  血液裡的一氧化碳濃度極低,他死得很快。

  甄暖拿了結果,走出實驗室,準備去解剖房,卻見鄭容教授在辦公室門口等她。

  「鄭教授?」她詫異,「您今天來上班?」

  「不,想起以後不會幹這行了,有些事和你交代一下。你跟我進來。」

  甄暖看著他憔悴的背影,很心酸,想開口安慰一下,可突然發現這種痛無法紓解。不是說女兒突發急症去世了,這樣的事,根本無法安慰。

  提一次都是捅刀。

  鄭容聲音沙啞,卻條理清晰,毫無遺漏地交代他手頭上未完成的研究,未寫完的論文,未探索的課題,一項一項事無巨細地告訴她。

  他讓她在法醫工作的間隙多探索,多研究,在病理學上開闢出新發現,更好地運用到法醫工作上,為死者申冤。

  甄暖看他把他畢生的科研心血一摞一摞地交給她,不禁潸然淚下。

  她哽咽:「鄭教授……」

  「這項非那西汀與胃炎的課題我進行了大半,對你以後研究毒物學或許有幫助。」鄭容仿佛看不見她的悲傷,兀自叮囑。

  他把所有事吩咐完,說:「我抽空看了你最近獨自完成的屍檢錄像和法醫報告,包括……包括苗苗的。」

  他微微笑了,一如往常那個和煦又謙遜的老師,拍拍她的肩膀,終於安心一般,「甄暖,你做的很好,法醫實驗室交給你,我放心了。」

  ……

  鄭教授交代完一切,離開了。

  甄暖立在走廊裡,靜靜望著鄭容教授。

  他在走廊裡遠去的背影,緩慢而寂靜,仿佛一具拋開了塵世一切,沒有希望的軀殼。

  她悲傷不能自抑,捂住嘴,嗚嗚地哭了起來。

  ……

  過了一會兒,

  甄暖整理好自己,走進解剖室。

  小松見了她,忙報告:「甄老師,這人身上傷痕太多了。胸腹部被捅了二十幾刀。」

  「二十幾刀?」甄暖驚詫,「不可能,點火時他還活著,當然,應該失去意識了。但兇手不可能速度那麼快。」

  「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大偉拿著手術刀指給她看,「這些刀,刀刀避開致命處,避開內臟等重要器官,專門往神經密集的地方紮。」

  「這……」甄暖心寒,「聽著像懂人體解剖學,這時在用刑,是特地在虐待……」

  她狠狠一愣,心沉入谷底,一陣陣地發涼。

  「還有……」大偉又指了一下死者的襠部:「生殖器官被剁爛了。」

  甄暖的手劇烈發抖,材料全掉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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