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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達書庫 > 玖月晞 > 親愛的蘇格拉底 | 上頁 下頁
一一七


  「不會。」她哽咽,淚水彌漫眼眶,「因為現在,我也累了。一次一次,我也累了。」

  沈弋的眼眸變得寂靜。

  他低下頭,一下一下親吻她的臉頰,她的唇,她的耳朵:「給我一年時間,我一定會給你解釋。」

  「解釋什麼?解釋誰?姜曉孫琳還是夏時?所謂的一年是什麼,讓人盯著我守著我把我囚禁起來,讓我與世隔絕只有你時常去看我是嗎?」

  他不做聲,她心裡涼透。

  她歪頭,臉頰輕蹭他的手掌,淚水滾落他掌心:「沈弋,我不能和你這樣走下去。」

  她轉身離開。

  「暖暖。」他沒追,「沒有這些事,我們就能走到最後嗎?」

  甄暖無法回答。

  他輕輕笑一聲:「你怎麼會叫暖暖?你是一塊藏在心口十年都捂不化的冰。」

  ……

  甄暖渾渾噩噩下了樓。

  屋外空茫茫的,她站在臺階上,眼淚汪汪,不知該去哪兒。

  一輛車到她跟前停下。戴青和幾個弟兄下了車。戴青手裡拿著一本美國護照和機票,眼神有些躲閃:「嫂子,弋哥讓我來接你去機場。」

  她無視他們,往社區大門走。走幾步,一排男人攔住了去路。

  「嫂子,你就別讓我為難了。」

  「我不是你嫂子,我早就和他分手。」

  「嫂子,弋哥是真喜歡你的。你別和他生氣,吵吵架感情更好嘛。」

  「讓開。」

  甄暖沖了幾次,推不開人,站在風裡凍得直哆嗦。

  戴青看一眼居民樓,沈弋插兜站在玻璃門邊,寂靜地看著。

  「嫂子,上車吧。這裡冷,西海岸很暖和。弋哥都為你想好了。」

  甄暖不肯,像只困獸,一次次往人縫裡鑽出,一次次失敗。弟兄們都知道她的脾性,不敢碰她,可也都圍得嚴實,不讓她前進半步。

  僵持近半個小時,雙方都沒有鬆動。

  戴青暗歎甄暖性子倔,平日被沈弋寵壞了。眼看時間要到了,叫人拉她:「嫂子,得罪了。」

  兩個戴手套的男人拉住甄暖往車上拖。

  「放開我!救命!」甄暖掙扎,可現在是上班時間,沒人經過,保安不知為什麼也不來,樓上有幾家人開窗看一下,趕緊縮回去。

  甄暖被拖到車邊,一屁股坐在地上又哭又鬧,死死拽著車門不鬆手。幾個大男人被她這孩子般耍賴的架勢給弄得無從下手。

  甄暖想起言焓教她的方法,抓住對方的中指狠狠一掰,那人慘叫一聲摔倒在地。

  甄暖跳起來就跑。

  沈弋冷眼看著,她跟著言焓,果然學了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可她速度不快,跑出去十幾米就被人抓住繼續往回拉。

  甄暖坐在地上,被揪著帽子在冰面上拖,完全被當小屁孩對待。她又抓又踢,冰花飛濺:「沈弋我恨你,恨死你啦!你這個混蛋!王八蛋!烏龜蛋!臭皮蛋!……」

  她不會罵人,找到一個「蛋」字就幾乎把所有動物都加進來,連鴕鳥蛋都不放過。一群男人死死繃著忍得幾乎抽筋的臉;

  戴青哭笑不得,扭頭看沈弋。他從玻璃門裡走出來了。

  各種動物的蛋蛋還在開會時,

  「甄暖!」男人的聲音叫這場雞飛狗跳刹那間安靜。

  甄暖一瞬間仰起小臉,黑豆豆般的眼睛望住來人,哇地一聲:「隊長!」

  是言焓。

  在場的都認識他,不敢造次,回頭看戴青;戴青也棘手,看沈弋。

  脫了束縛的甄暖在冰地上撲騰,連滾帶爬跑去言焓背後躲起來,縮進他的背影裡,看不見人了。

  半晌,稍稍探出頭,聲音細細小小的,有點兒「狗仗人勢」:

  「我隊長很厲害,你們別想綁架我。」

  言焓:「……」

  她又弱弱問:「隊長,你怎麼來了?」

  他看著沈弋:「無故曠工,還聯繫不上,來看看你是不是造反。」

  「哪有造反?我是好員工。」她哭喪著臉在背後抗議。

  「什麼情況?借高利貸沒還錢?」

  甄暖愣了愣,不知言焓是習慣性玩笑,還是另有深意。她想,她欠沈弋的只怕一輩子都還不完。

  她忍住心裡刀割一般的疼:「嗯,欠了東西,沒還。」

  沈弋斂起眼瞳。

  言焓似笑非笑:「那就是你不好。」

  「可我還不起,只能賴帳。」

  「你還理直氣壯了?」

  「就是還不起了能怎麼辦?要了我的命吧。」

  戴青怎麼看怎麼覺得這兩人在打情罵俏,提心吊膽地看沈弋一眼,後者是一貫的冰冷淡漠。

  言焓慢慢道:「我看他們不太想要你的命。」

  甄暖急了,在他背後跳腳:「你不能讓他們把我綁走,我是你的下屬。連下屬都保護不了,你以後還怎麼當隊長?」

  「他們這麼多人,我打不贏怎麼辦?」言焓問,「要不我攔著,你先跑?」

  「……」

  你幹嘛把作戰策略說出來!

  她忍不住小聲問:「我跑了,你跑得掉嗎?」

  沈弋冷冰冰看著。

  「你還沒告訴我,上班途中跑回家幹什麼?」

  「我沒有無故曠工,我是來調查……」話到一半,哽住。

  「調查什麼?」

  甄暖不吭聲,她不能告訴言焓,她是回來找照片的,更不能說沈弋就是害死夏時的最大嫌疑人。

  不論沈弋以前做過什麼,她都不能讓他死。如果他死了,她會難受,會難受死的。

  她糾結、哀傷、下定決心的表情落進沈弋眼裡,他心頭一刺,又覺得諷刺。

  她是最無辜的。卻總被拿來做籌碼。

  而自己最可恨,明明可以早早地把她擄走,讓她遠離是非,可他一直猶豫不決,現在已錯過最佳時機,或許一開始就不該接她回國。現在他也需要把她留在言焓身邊,給他爭取一些時間。

  沈弋臉上反射著冰面的白光,已看不清表情。

  所有人都等著他發號施令,他一言不發地拔腳離開。

  看他走近,甄暖心一緊,別過頭去往言焓背後縮,剛才故作不在意的逞強幾乎被他踏在冰面上的腳步聲擊潰。

  戴青明白沈弋的意思,招呼大家離開。言焓也沒有發難。

  甄暖往邊緣縮,背對沈弋,不讓自己看他。可耳朵聽得清楚,他的腳步踏在她心口。

  他忽然停住,沒有回頭。

  「暖暖。」沈弋說,「我以後不會再管你了。」

  甄暖驟然鼻子發酸,死咬嘴唇不回頭。

  「你是哭,是笑,我都不會再管你。你自己好好的,不要被人欺負。」

  甄暖低低地「嗯」一聲,視線已經模糊,冰面的白光刺人眼。

  沈弋說:「好。」

  他走了。

  言焓斜睨沈弋遠去的身影,他竟動了把她送走的念頭。呵,他怎麼可能讓他把甄暖帶走?

  他下意識捏了捏拳頭。

  回頭看甄暖。她背上、頭髮上全是冰雹,怔怔望著沈弋離開的方向,淚水漣漣。

  言焓臉色緊繃,氣得好笑,他竟擔心自己對甄暖的影響比不過沈弋。

  所以,那晚在鞣屍附近的瀝青裡發現沈弋的戒指後,他把它塞進了鞣屍衣服的口袋裡。那枚戒指已經無法證明其主人了,等於無效證據,塞進去也無法指證沈弋和任何人。

  但當事人一定會認得,比如他,比如甄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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