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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五


  紅木桌上擺著色香味俱全的精緻晚宴,片烤鴨,清蒸魚,百合香芹,清炒蝦仁,鯪魚油麥菜,豆腐黃瓜湯,龍井茶,玉米汁,加一屜白白糯糯的粉蒸糕。

  景明先坐下,靠在椅背上,也不說話,就那麼看著她。

  杜若也慢慢坐下,猜測他約她吃晚飯,但她手機沒看見,是以生氣。雖然覺得冤枉,但讓他發點兒脾氣就算了,她不想讓氣氛惡化,於是拿起筷子,往碗裡夾菜,半刻後想到什麼:「還要等人嗎?」

  「等誰?」他開口便是奚落。

  「哦,我看這麼多菜,以為還有別人。」她低頭夾菜,不惹他。

  既已聽出他平靜語氣下的暗流洶湧,乾脆不招他,專心吃菜。可,剛在學校吃了一大碗拉麵,哪裡還吃得下。才吃兩口就有些勉強了。

  他看在眼裡,心裡清清楚楚。

  他不動筷子,靠在椅背上看她,很久。今晚宿舍前那一幕,仿佛當初鳥巢前那一幕,羞辱重演。

  他突然開口:「以後不准跟黎清和來往。」

  她詫異地抬起腦袋:「啊?」

  「我不喜歡。」他說,「很不喜歡。」

  「為什麼?」

  「不為什麼。」

  杜若咕噥:「你不講道理。」

  「就不講道理,怎麼了?!」他稍稍提高音量,克制半秒,轉頭看著牆上的字畫,諷刺一笑,「杜若春你搞清楚狀況沒?他是你什麼人啊一起吃飯一起聊天的,你沒男朋友陪嗎要去找他?」

  「你……你亂想些什麼?」杜若又羞又辱,紅了臉,「我就不能有男性朋友了?李維何望萬子昂都是我朋友,你怎麼不說?」

  「他們可以,就他不行!」

  「憑什麼?」

  「我說不行就不行!」

  這人簡直不可理喻!她筷子一推,別過身子去,側臉冷對他,不搭理了。

  她板著臉在抗議,他哪裡看不出來,心頭的火苗蹭蹭直竄,這幾天的煩悶鬱躁匯在一處,已是忍無可忍,竟還能平靜地問一句:「你該不是喜歡他吧?」

  她吃了一驚,看向他。

  他諷刺道:「那傢伙身上有哪一點值得你喜歡?嗯?說來聽聽。」

  杜若臉色微變,不明白又哪兒得罪了他。他如此過分,她已無法再遷就:「你能別用這種語氣說話嗎?師兄他脾氣好性格好,成績好長相好,除了家境一般,什麼都好。如果有誰喜歡他也是理所當然。」

  「也對。」他靠在椅子裡,手指摁著桌子,哂笑道,「挺配你的。」

  她心驟然像被捅了一刀,驚愕地瞪大眼睛,不敢相信他說的話。

  他下頜緊繃,眼神挑釁。他就是故意的,且就不認錯。

  「你說話非要這麼刻薄?」她羞辱至極,「你有錢你了不起啊?」

  他反問:「你沒錢你了不起啊?」

  杜若噎住,臉紅如血:「你覺得你自己哪兒都好?呵,我看你哪兒都不好,目中無人,高高在上,傲慢驕縱,很討厭!」

  景明臉色一度一度變難看:「有意思嗎?嗯?『目中無人高高在上傲慢驕縱』,翻來覆去就這麼幾句話,我他媽都能背下來了!你一遍遍地說,有意思嗎?!」

  她被他一凶,突然怔忡了:「……是沒什麼意思。」她失望至極,「我以為你變了,可其實根本沒有。」

  景明吃驚,像聽到笑話:「我改變?為誰?你?你以為你跟我在一起是扶貧呢?杜若春,我景明,是不會為任何人改變的。我以前什麼樣,現在什麼樣,以後還是什麼樣。你最好早點接受這個事實。」

  他這人傷起人來,說什麼都是刀。

  杜若心一抽一抽地疼,待不下去了,起身要走。

  「坐下!」他按兵不動,冷冷發令,「飯吃完再走。」

  她條件反射地頓住,羞惱自己的不爭氣,她看向他,惡劣道:「我來之前就吃飽了!」說完人往外走。

  景明怒火中燒,起身一大步上前,將她扯回來。

  杜若一個趔趄撞到他身前,驚嚇地望他:「你放手!」

  他不放,低下頭,一字一句:「我說了,吃完飯再走。」

  「我說了不吃!」她尖叫,用力推開他,不想一個意外沒站穩,人倒向一旁的鏤空木架。

  景明一愣,立刻上前將她扯到身前護住,他卻失了重心撞向那架子。少年單薄的後背撞上架子尖角,他霎時疼得臉色慘白。

  架子哐當倒地,一個四四方方的紙盒子砸到地上破開。

  生日蛋糕碎了一地。

  景明忍著後背上的劇痛,踉蹌站穩,而杜若一腳踩到什麼東西,挪開一看,是兩隻蠟燭:19。

  數字已被她踩癟。她愣愣的,看看蠟燭和摔得稀巴爛的蛋糕,抬頭看他:「你……」

  景明火氣已到極點:「我生日你不知道?」

  杜若又委屈又羞辱:「你不說我怎麼知道?」

  「都說了我獅子座的,你哪怕上半點心,不會查一下!」他轉過身去,手撐著桌子,氣得整個肩膀都在起伏。

  局勢陡轉。

  他不看她,下逐客令:「你要走走吧。」

  杜若立在原地,臉頰通紅,眼眶也有些紅了。她從來不過生日,也不知道什麼星座。她是無心之失,他卻是有心之過。明明他也有錯,可現在她變成了最可惡的需要主動道歉的那個人。

  憑什麼?!

  她身子躍躍欲動,朝門口晃了晃。

  他餘光瞥見,背脊一緊。

  她還是站住了。她走不出去。氣得要死卻沒法把他扔這兒。

  他警惕著她的動靜,她最終站定,沒走,轉頭看一眼摔得稀爛的蛋糕,突然蹲下,賭氣地抓起上層的蛋糕奶油。

  景明錯愕,大步上前把她提起來:「你幹什麼?」

  她望著他,眼眶紅了:「你不是說東西不吃完不准走嗎?不是怪我不知道你生日嗎?那我把這兒所有東西吃完給你道歉行不行?」說著要掙開他。

  「你這是要故意慪我嗎?!」他心疼得要死,又急又怒,把她扯回來,胡亂抹掉她手上的蛋糕渣,吼道,「誰逼你吃飯了?誰逼你吃蛋糕了!你脾氣軟一點,哄我一下會死啊?!」

  「憑什麼你凶我我還要哄你?憑什麼你不直接說還要賴我?我就是不知道獅子座怎麼了!」

  「你就是對我不上心!」

  「我沒有……」她委屈得淚水在眼眶裡直打轉,猛地抬頭望天,死死忍回去。

  他一愣。

  「別哭了!」他看不得她這樣,拿紙巾給她擦眼睛。

  「不要你管!」她一下子打開他的手,坐回椅子上。

  他站在原地,胸膛起伏,也沒追上去。

  她眼睛紅紅的,沒哭,卻不看他,也不出聲。心裡無盡的委屈,可不知從何說起。他生日,他比天大,說什麼都是她錯。

  景明坐去另一頭,臉色同樣難看,窩著一肚子的火。可怕她哭,什麼都忍下了。

  兩人誰也不理誰,僵持著。

  誰都覺得自己委屈憋悶,又沒法發洩。誰都暗自堅持不讓步。

  一頓飯不歡而散。

  景明開車把杜若送到學校,在她下車前,冷聲開口:

  「我再問你一遍,你還跟不跟那人來往了?」

  她一聲不吭解開安全帶,開門,下車,「啪」地摔上車門,頭也不回。

  景明火冒三丈,差點兒沒砸方向盤。

  這事兒沒完了。

  她要不跟他服軟,他這輩子都不會再跟她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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