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玖月晞 > 若春和景明 | 上頁 下頁
九〇


  大巴,小客車,摩托,山路,折騰一整天,她終於再度回到山溝溝中那破敗的小泥屋裡。

  一時間,恍如隔世。

  她到家時,正是傍晚。

  一隻昏黃的燈泡吊在堂屋中央,家徒四壁,牆面上糊著的舊報紙早已發黃剝落。簡陋的灶台炊具,破敗的桌椅。穿過堂屋走進房間,祖孫三代共同生活的地方擺著三張木板小床。九十年代的木衣櫃早已分辨不清原本的顏色,櫃門幾近脫落。

  杜若輕聲道:「不是往家裡寄錢了嗎?床和櫃子怎麼不換新的?」

  「都能用,別浪費。」媽媽笑道,「錢要給你攢著。」

  她回頭看媽媽,四十多歲的母親,蒼老得像景家的奶奶,她心裡湧起一陣難言的酸澀,放下行李,轉身出去燒火做飯剁豬草去了。

  許久不幹農活,還不習慣,睡覺前便發覺胳膊酸澀難受。

  夜裡,杜若躺在小床上,聽著久病的外婆在睡夢中痛苦呻吟,遲遲沒睡著。

  她悄悄翻了個身,拿出手機,沒有未讀資訊。

  刷下朋友圈,景明在半小時前發了張圖片,一盞燈,一台電腦,一杯茶。沒有文字。

  他是個從不發朋友圈的人,底下炸出一長串點贊留言。

  何望:「活久見,你他媽終於發朋友圈了。」

  何望:「裝B!」

  萬子昂:「活久見 1,文藝男青年?」

  李維:「活久見 2,我仿佛看穿了一切。」

  塗之遠:「活久見 3,我表示一臉懵逼。」

  朱韜:「活久見 4,掐指一算,必有蹊蹺。」

  一直加到27……

  杜若摸摸留言小方框,想點贊,想想又算了,收了手機翻身睡了。

  之後幾天,她安心陪著媽媽和姥姥,在家裡幫忙做活,燒飯種菜,喂雞養豬,忙得沒心思去想別的事。

  她沒主動聯繫過景明,他也不主動找她,不知是在忙,還是隱約較勁。

  他倒是在Prime群裡發過一次消息,說見了言若愚老先生。言老看過他們在深圳的比賽後,聯繫了他,決定做Prime的投資人。

  消息一出,群裡頓時沸騰,留言討論幾百條。

  可杜若在玉米地裡捉蟲除草,看到消息時已是晚上。

  塗之遠還在群裡問呢:「誒?小草去哪兒了?消失了?」

  景明回了句:「呵,誰知道。」

  那是四小時前,此刻群已安靜。

  杜若沒搭理他,放下手機,盛了飯菜上桌。

  一家三口圍坐吃飯。

  吃到半路,她小聲問:「媽,你記得明伊阿姨的兒子嗎?」

  杜媽媽回憶一下:「記得,長得很好看呢。」

  杜若扒拉著米飯,唇角偷偷彎了彎。

  媽媽和善笑道:「他不肯來我們家吃飯,給他端水也不喝。小孩子脾氣。」

  杜若笑容就凝了下,接下來幾天直接把微信退出登錄了。

  這樣莫名其妙僵持到一星期後,那晚她上床睡覺時,突然收到景明的短信:「你什麼時候回京?」

  她機票是第二天的,但回了句:「多待幾天,幹嘛?」

  那頭沒反應了。

  她捧著手機等了兩分鐘,無果,鼓一下嘴,把手機扔去一旁。

  剛扔下,螢幕亮。

  消息來了:「我明天去找你。」

  她驚得差點兒從床上掉下來:「別來!」

  他奇怪:「為什麼?我想去山裡玩。」

  她:「我明天回來了!」

  他:「不信。」

  她急了:「真的。我們幾個外省的回程機票都是李維統一訂的。不信你問他。他沒跟你講嗎?」

  他:「……」

  「操。」

  「我要宰了他!」

  她正要問怎麼回事。

  他:「航班資訊發過來。」

  她以為他不信,發過去了。

  他沒多說什麼,道:「早點休息,明天趕飛機。」

  她:「噢。」

  他:「晚安。」

  她:「安。」

  放下電話,安心睡了。

  第二天,她和媽媽姥姥告別,再一次離開那偏遠的小村莊,踏上了前往北京大都市的路程。

  飛機落在首都國際機場時,她忽然想起去年的情景。那時她乘火車到北京西站,迷失在洶湧的人潮中,茫然,不安,激動,忐忑。

  如今想起,有些感慨。

  她拉著行李箱走出去,就見景明插著兜,立在出口處等她。

  她不知道他來,遠遠看見,有些吃驚。

  他倒沒什麼表情,目光淡淡鎖著她。

  兩人走到一處了,頭幾秒沒講話,才一個星期不見,卻莫名有點生疏拘謹。

  她小聲:「你怎麼來了?」

  「你說呢?」他不太客氣,接過她手中的行李箱。

  她心裡一暖,可他上下掃她一眼了,說:「曬黑了。」

  「哪有!」她立刻道。

  景明:「就是黑了。」

  她白他一眼,他呵一聲。

  兩人沒再說話,還是有點小尷尬,仿佛一時不知該怎麼相處似的。

  他拖著箱子走在前邊,她跟在一旁,看一眼他高高的背影,忽而想起去年他在火車站接她那時候,於是,上去就踢了他一腳。

  他一頭霧水地回頭看她,但沒問,也沒生氣,反而伸手牽緊了她的手。牽好了,又換作十指相扣,輕輕把她帶到身邊,並排一起走。

  這一牽,自然而然,那一點小彆扭瞬間就消失殆盡。

  ……

  出了機場,熱浪撲面而來。

  走到停車場,杜若已是一臉的汗。

  而他招搖的橘色跑車格外顯眼。待她走近,門自動打開。

  兩人分從兩旁坐上去,車門關上,他沒什麼表情地瞥她一眼了,奚落道:「你剛從水裡撈出來的?」

  「我特容易流汗。」她拿手背抹嘴巴上的汗,下一秒,一包紙巾遞過來。

  她抽出紙巾擦擦,自言自語:「北京好熱啊,宿舍裡頭估計悶死了。」

  他剛插好車鑰匙,聽見這話,扭頭:「你住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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