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玖月晞 > 若春和景明 | 上頁 下頁 |
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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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旁邊沒人吧?」 一瞬間,她渾身的毛都豎了起來。 怎麼又是他? 不坐最後一排,跑這兒湊什麼熱鬧?! 她知道他在問她斜後方的萬子昂,他們是隔壁宿舍,開學那麼久了,自然都認識。 萬子昂說:「沒人。」 景明把書扔桌上,頹頹地坐下,說:「操,來遲了。最後幾排全被占了。」 杜若:「……」 萬子昂:「不想上大課,下次幫你點名喊到。」 景明歎氣:「這老師跟我媽是同學,她認識我。」 杜若:「……」 才開學就惦記蹺課,白費他爸的苦心。 她沒意識到,對他的腹誹日漸刻薄,像阿q式的反抗,以對抗他對她的傲慢無禮。 正默默鄙夷著,椅子板底下「哐當」一聲響,他的腳隔著薄板踢得她屁股下一震。 杜若心頭驚跳:??? 「哦。抱歉。」景明稍稍前傾,低低的嗓音近在她耳後。 她耳朵發麻。 階梯教室,前排椅子矮,他腿太長,舒展時不小心踢到前排,趕緊收腿調整坐姿。 「還是最後一排空間大。」景明自言自語。 杜若低頭看書,沒敢回頭。 景明見她不回頭,這才來了注意。他聲音不至於小到讓人聽不見,前邊人卻沒反應,脾氣還不小? 他微眯著眼看她後腦勺半晌,隱約有了些頭緒,身子又稍稍往旁邊傾斜了半點看她,略略回了印象,想起來是杜若。 那丫頭這會兒耳朵憋得通紅。 他哂笑地勾了勾唇角,不在意了。 鈴響,上課。教室安靜下去。 杜若沒受景明影響,他的腿也沒再動來動去,身後的人沒有半點動靜,跟不存在似的。 她認真聽講,做筆記,時不時默念單詞和句子。 課上到半路,老師找人念課文。 杜若默默低下頭,不和老師有目光接觸。 想必那一刻,所有人都避開了與老師的直視,坐滿人的教室籠罩著一層深刻了好幾度的沉默。 但杜若沒忍住這沉默,出於好奇,抬眸看了老師一眼。 好,被逮住了。 老師:「你來讀課文的前幾段。」 她垂死掙扎,弱弱地指了指身後,是他吧??? 老師說:「不是他。就是你。」 杜若:「……」 內心一邊顫抖,一邊淚流滿面,很快,變成一種慷慨就死的激昂。雖說晨讀不到一個月,但她改善了基礎的發音,丟臉是不至於的。 就當是提前接受檢閱了! 她把課本一下一下壓平,開始念: 「A letter or telephone call us from someone you have not met, and you find yourself imaging what the person looks like, putting a face to the hidden voice. are you any good at this? sometimes it is easy to get it wrong ——」 她念得極其緩慢,中規中矩地咬每一個單詞,發音倒沒什麼瑕疵,不過句子整體沒有起伏。 念完幾段後,老師說:「好。」 她停下。 「發音讀音都沒問題,但太緊張了,下次別緊張嗯。」 杜若點點頭,很滿意自己的表現。近一個多月的刻苦付出終於有了回報。笨鳥先飛,努力就會有進步嘛。 她歡欣雀躍備受鼓舞之時,老師說:「後邊,繼續。」 景明開口的一瞬間,杜若傻眼了。 身後坐了一個外國人。 「John blanchard stood up from the bench, straightened his army uniform, and studied the crowd of people making their way through graral station——」 他語速稍快,吐字流暢清晰,甚至非常之懶散隨意,起伏抑揚隨心所欲,自然閒適如同母語。 而且是英音。 即使是杜若也不得不承認身後的聲音非常性感好聽。 何歡歡甚至詫異地回頭看了他一會兒。 他讀完很長幾段,老師也沒叫停。 他皺皺眉,懶得讀了,停下來,看了老師一眼。 老師笑笑:「口語很好。後邊接著。」 杜若腦子挨了一棒,嗡嗡一片忙音。 她隱隱慌亂,仿佛心裡那片對他嗤之以鼻的阿q陣地要守不住了。 更叫人慌張的是另一個隱晦而殘酷的事實:有的人拼命追趕,卻也只是累死累活沖上跑道,看一眼他人揚長而去的背影而已。 不至於的,她對自己說,應該不至於的。 好在下一次上課,景明回到了最後一排,兩人相隔有如十萬八千里。且大班人多,再次輪到她朗讀,估計要等到下學期。 她算是安生了。 直到月末,院系學生會招新。 宿舍裡四個女孩都去了,見到了上次新生大會上講話的黎清和,他是學生會主席。 招新流程很簡單,一個個上臺自我介紹,講述特長。 邱雨辰跟何歡歡表現搶眼。 夏楠懶洋洋的,沒上臺,她只是過來湊個熱鬧。 至於杜若,沒抱多大希望,只當是個機會多認識同院系的人。 招新過程乏善可陳,冷冷淡淡的夏楠時不時低聲說幾句,給大家科普背景:誰誰是哪個省的狀元,誰誰是全國物理競賽的冠軍。 杜若聽著,覺得自己是被一下下敲打腦袋的地鼠。 散會後走回宿舍,樹丫上枝葉茂盛,卻擋不住教學樓和圖書館輝煌的燈火。每扇晶瑩的視窗後都是伏案苦讀的學生們。 杜若感歎:「我們學校真的是臥虎藏龍。」 「可不是?」何歡歡啃著剛從小賣部買的雪糕,「我們班大神一尊接一尊,嚇得我每天都得吃零食壓驚。」 「你哪天不吃?」邱雨辰吐槽,「我去,你什麼時候弄的雪糕,我都沒發現?」 「剛才。你咬一口?」 邱雨辰咬一口。 「小若?」 杜若搖搖頭。 「夏楠?」 夏楠搖頭,忽說:「哦,對了,景明也是特招進來的。」 杜若問:「體育生?」 夏楠奇怪地看她一眼,說:「他很厲害的。」 「他在世界青少年機器人大賽裡拿到單項第一。三次。」 §上卷 若,春和景明 第七章 圖書館裡,燈火通明。 杜若趴在桌上睡著了,她做了個夢,夢見自己落入遙遠深山,翻山越嶺,披荊斬棘,好不容易跑上一條公路,她的同學們早已乘火車遠去。 路上一輛車都沒有,她急得團團轉,差點兒哭起來時,天空傳來何歡歡的聲音:「小若,小若!」 杜若驚醒,抬起頭,學生們都在收拾書本。 「圖書館要關門了,回去吧。」 「怎麼不早點兒叫醒我?」她懊喪道。 書還沒看完。 「你才睡了十分鐘。」歡歡說,「我看你好像很累。」 兩人抱了書本往宿舍走。 夏楠和邱雨辰不在,國慶長假從明天開始,她倆都回家了。 何歡歡問:「國慶日要不要跟我出去玩?我跟幾個高中同學去天津。」 杜若囊中羞澀,說:「我懶得跑,想在宿舍睡幾天。」 歡歡不強求:「也行。要是無聊想看劇的話,用我的電腦,密碼六個零。」 「嗯。」 第二天一早,何歡歡就走了。 杜若起床時,宿舍就剩她一人。她去操場讀英語,晨讀的人也寥寥無幾。她意興闌珊,提前收工。 穿梭在校園裡,來往的學生少了大數,都放假離校了。只有一條又一條筆直乾淨的林蔭道,風吹著楊樹葉子呼啦啦。 圖書館、教學樓空空蕩蕩,食堂視窗都關了一大半。 宿舍樓道裡也分外安靜。 杜若寂寞地穿梭在這些固定場所,仍在學習,但幹勁不高。 她莫名落入了一股情緒低潮期,掙扎了一陣想走出,結果徒勞,心情持續低落。 有一天早上,緊繃的發條終於斷了,她意外睡到十一點才起。 她坐在宿舍的陽臺上,看著樓下墨綠的樹冠在風中搖晃。 風好大啊。 她坐在玻璃窗這邊,安靜而隔絕地聽著風聲,看著陽光在樹葉上跳躍,有種時光被荒蕪偷走的枉然。 上大學前,即使再窮,她也從沒覺得自己卑微過。從來沒有。她甚至有驕傲的成績。 而如今…… 她很努力地學習,追趕她的同輩們。可即使看似在一條起跑線上,他們早已輕鬆領先好幾圈。 她學業繁忙到連兼職養活自己的時間都沒有。可她還奢望著想要生活,像夏楠一樣享受美美的裝扮,像邱雨辰一樣享受悠閒的娛樂,像何歡歡一樣享受饞嘴的美食,甚至像閔恩竹一樣體驗那陌生而奇妙的戀情——想得心口一陣窒悶的酸楚。 她突然起身走向宿舍門。 早在開學時,夏楠就買了個穿衣鏡貼在門板後。 鏡子裡的女孩一頭齊耳短髮,膚色暗黃,面頰消瘦,眉毛灰細,嘴唇無色,哪兒都沒什麼美感;身子還又瘦又細,像顆發育不良的豆芽菜。 她看了一會兒,如同看到景明初見她時那微挑的眉梢,她頓時羞愧難當,立刻轉過頭去。 假期的第三天下午,明伊來了電話,讓她去家裡玩。 杜若正猶豫,明伊說家裡沒人,怪冷清的,她便應允了。 她把自己收拾一道,坐了五十分鐘的地鐵。 生平第一次坐,一開始還覺得挺有意思,直到後來在某換乘車站,差點兒被人潮擠癟。 杜若:嗷! 她又回到了樹林草地間那個珠寶盒子般的別墅裡。 晚餐時間,餐廳裡燈光燦爛,景遠山和景明都不在。 「叔叔不在家?」 「他去深圳出差了。」 「國慶日也不休息啊?」 明伊笑著搖搖頭。 杜若沒繼續問景明,明伊卻接著說:「景明呢,老早就帶他弟弟妹妹跑去塞舌耳了。」 杜若不知道塞舌耳是哪兒,是國家還是城市,就沒接話。 「你在學校裡碰見過景明嗎?」 她刻意減少次數:「碰到過一兩次。」 「見過他女朋友沒?」 這問題蹊蹺,杜若琢磨一下,覺得答實話也沒什麼問題:「見過。」 「感覺怎麼樣?」明伊微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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