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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八


  越澤手中的玻璃杯驀然一停,白水猛地震盪,他抬眸,眼睛裡含著意味不明的光:「你不就是利用我害死了我爸媽?」

  蔣娜一梗。

  越澤涼笑:「報應落到自己身上,知道疼了?」

  蔣娜兩指緊緊捏著瓷杯耳,指關節掐得慘白,默了好一會兒,才說:「我女兒在哪兒,我要見她。」

  「不可能。」越澤簡短地吐出三個字,又語調平穩地,幾乎是一字一句地,「這輩子,你都別想再見到你的親人。」

  蔣娜被他這一瞬間流露出來的憤恨震住,他額前的碎發被陽光染成了金色,虛幻而不真實,碎發下漆黑的眼睛卻是像狼一樣的陰森。

  「怎麼?你難道要殺了我?」蔣娜不動聲色地把箭頭移到自己身上,不願暗示或提醒他要對付自己的一雙兒女。

  「員警馬上就到了。」越澤扯扯唇角,「我認為,死前的這幾個月裡,你關在監獄,天天擔心寧錦年和寧錦月的下場,卻無力去保護他們。這種結果對你才是最好的折磨。」

  蔣娜騰地一聲站起來,雙手撐著桌面,幾乎要撲上去:「越澤,你太殘忍了。」

  越澤抬眸,無聲看她半晌。

  「我媽媽臨死前,最害怕的,不是她死得有多慘……」他說了一半,沒聲音了。

  那個記憶中命途再坎坷也永遠笑容燦爛的女人,只在那一刻淚如雨下,「這裡離家那麼遠,我們阿澤該怎麼辦?誰來救救我的孩子?誰來護他回家?」

  那時的絕望和哀求,誰又能感同身受?

  他的媽媽,是死不瞑目的。

  蔣娜再次梗住不說話。

  有人敲會議室的門,員警來了。

  蔣娜瞬間拉低了聲音,近乎乞求:「倪可的車是我找人動的手腳,不關錦年和錦月的事。」

  越澤瞟她一眼,很冷淡。

  蔣娜也知道騙不過他,望著走過來的員警,急得額頭冒汗:「我和他爸都要死了,你為什麼就是不肯放過他們。」

  「我和倪家的人送你們進了監獄,他會安心地旁觀?」越澤穩穩放下水杯,緩緩起身,「有些事情,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他忽然想起倪珈伏在他懷裡哭泣的聲音:「寧錦年一定會來報仇,或許會殺了奶奶,會殺了倪珞。這樣的擔驚受怕,真的受夠了。」

  蔣娜閉了閉眼,身體搖晃著差點兒暈厥,卻最終定定站穩,由員警戴上手銬,領走了。只是,經過越澤身邊時,她停了一下,望著這個面容冷硬的年輕人,無限悲傷:

  「越澤,我女兒是真心喜歡你的。」她再次哽咽著祈求,「請你不要傷害她。」

  越澤默然不語。

  蔣娜被員警扭走,還一步三回頭,幾乎落淚:「孩子,過去的事,是我不對,是我的錯。我用剩下的日子懺悔可不可以?請你不要傷害他們,不要傷害我的孩子……」

  蔣娜的聲音漸行漸遠,再聽不見。

  越澤獨自立在下午的陽光裡,眼神莫測,清俊的臉被太陽照得有些蒼白,看不出在想什麼。

  佇立了很久,才決定去看看寧錦月。

  寧錦月被困在醫院的單獨病房裡,有人守著,不能出來。

  越澤進去的時候,寧錦月正抱頭坐在窗邊哭,邊哭邊喊媽媽和哥哥。聽見有人進來的聲音,才警惕地抬起頭來。

  她淚眼朦朧地看見越澤,立刻跑過來,攥住他的手:「越澤哥,你報警了是不是?我媽媽被抓走了是不是?」

  越澤看她一眼,神色疏離。寧錦月一哆嗦,鬆開他的手臂,她也知道了蔣娜當年做的事情,她確實是沒資格質問。

  她退回去,哀哀地低下了頭,哪有還有以往那個甯家小姐的傲氣模樣,寧家垮了,寧錦昊那邊的爺爺也不管他們。他們這一支是徹底完了。

  爸爸媽媽都是重罪犯,哥哥在外逃亡,以前的家,早就沒了啊。

  寧錦月又悲哀又害怕,垂著頭,眼淚一滴滴地落在地面。

  越澤默了半晌,說:「聽說你不久前才做完闌尾手術,就留在這兒養傷吧,別想亂跑。」說罷,轉身要走。

  「越澤哥,」甯錦月喊他一聲,淚流滿面,「你知道我是喜歡你的,從小就喜歡。你,你能不能不要這樣?饒過我哥哥,好不好?」

  「對不起。」

  對於她的喜歡,越澤沒有別的話可說,毅然離開了病房。

  回到療養院的時候,已經是傍晚。

  越澤經過大廳時,問了一下醫生的狀況,說是倪珈今天表現得很好,發作的時間比之前的一次,又短了很多。

  只不過因為是半個小時前,所以現在在睡覺。以往的每天晚上回來,她都乖乖地坐在陽臺上看書,很安靜的樣子。他便知道他錯過了她的白天。

  這次,他忍不住很想去看看,她經過一番苦痛掙扎後,會是什麼樣子。畢竟,每次看見她,都是洗過澡打扮得清清爽爽的,看上去很安寧,卻總叫他莫名不踏實。

  他躡手躡腳地推開房門,由於對面的落地窗拉開了一條縫,山風吹過,拂起白色的紗簾,載著橙紅的晚霞,在整個房間裡跳躍。

  倪珈就這樣安安靜靜的,沉睡在一室落日餘暉裡。

  她的睡顏很安詳,很寧靜,只是臉色蒼白,滿是疲憊;

  烏黑的長髮淩亂地散在枕頭上,還有好些濕漉漉地貼著臉頰,像是剛從水裡撈起來的。

  潔白的床單和被子被攪得亂糟糟一團,有猛烈掙扎過的跡象。

  越澤的心被狠狠扯了一下,目光下移,就看見她的雙手被反捆在身後,連腳踝都是拿繩索死死綁著。

  繩索周圍的皮膚又紅又腫。難怪這些天她都是穿著長袖長裙。

  越澤心痛得差點兒滴血,整好護士進來查看情況,看見越澤陰沉的眼神,嚇了一大跳。

  越澤怕吵醒倪珈,狠狠壓低了聲音:「誰准你們拿繩子綁她的?」

  護士畏畏縮縮,有些委屈:「不綁住她,會傷人的啊。」

  「出去!」越澤冷冷命令,護士落荒而逃。

  睡夢中的倪珈似乎感應到了什麼動靜,朦朦地打了滾,想要翻身換個姿勢,無奈手腳被縛,結果就彆扭地擰著身子,繼續呼呼睡。

  越澤拿出隨身帶的瑞士軍刀,過去把她腳上的繩子一點點剪斷。

  沒想,她卻突然醒了,看見了坐在床尾的他,神情有點兒濛濛的。

  「你回來啦?」她嘟噥著要起身,卻忘了自己的手被綁在身後,結果沒坐起來,又撲通一聲倒在床上,傻傻沒反應過來,木木地看著他。

  他趕緊上前把她抱起來,摟在懷裡把她背後的繩子剪開,竟有些賭氣:「一群庸醫,明天換人。」

  「不用啊,我已經好很多了。」她懶懶地揉了揉眼睛,「發作的次數少了,時間短了,每次也沒那麼痛苦。

  而且啊,」她剛睡醒來,眼睛亮晶晶的,「現在,每克服一次,我都覺得自己又成功了一次,很有成就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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