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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六


  「知道啊,」她慵懶地合了合眼眸,又重新看向他,「阿澤,我是你的。」

  倪珈累得再一次虛脫,急促而艱難地呼吸著。

  可有些事情還是要說。

  不知過了多久,她埋頭進他的懷裡,聲音乾澀而內疚:「對不起,我不應該懷疑你。

  我也不知道是怎麼了,迷茫,害怕。媽媽要死了,我對藥物的依賴越來越嚴重。而寧錦年還在外面逃亡,很有可能……

  說不定哪天他就會回來報復。殺了奶奶,殺了倪珞。我擔驚受怕夠了。天天都是負面的情緒,不知道方向在哪裡,也不知道有沒有未來。怕自己馬上會死,可是卻還有好多放不下的事。對不起,我只想不顧一切保護自己的家人,可,」她的眼淚一點一滴地落下來,「我忘了,你也是我的家人。對不起,我忘了。對不起,我在遇事的時候總會傷害你。我錯了,以後再也不會了。不要走,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她抬手摟住他的脖子,嗚嗚哭著不肯鬆開。

  「我知道。」他眸光深深,抵住她的臉頰,「以後好好的,重新開始。」

  重新開始,真的可以重新開始嗎?

  倪珈闔上哭累了的眼睛,更深地往他懷裡貼近,分明是愛他的,分明是想依靠的,為什麼會犯錯?還好被原諒了,還好可以補救,不然,她該再去哪裡找他回來。

  「我保證,以後真的做到有事就問,不隱瞞,不懷疑。」她流了太多的淚,鼻音很重,嗓子也有些啞,卻帶著撒嬌的依賴。

  「好。」越澤靜靜回答。其實,早就原諒了她。

  他知道的,那種藥吃多了,會讓人焦躁不安,負面情緒氾濫,失去判斷力。

  車禍的打擊讓她重新開始吃藥,他可以想像出這段時間她過得多灰暗多絕望。不是她願意,不是她故意消極,而是她病了,控制不了自己。

  他甚至恨自己,這麼久竟然沒發現她的異常。

  「我會找專業的醫生幫你戒掉。」他說。

  她腦袋動了動,仰起頭看他:「你怎麼這麼熟悉,難道,」她眼睛漆黑,眸子裡劃過一絲痛楚,難道他也?

  這樣的表情落在他眼裡,卻莫名地欣喜。

  他扯扯嘴角,竟笑了,帶著點兒無奈:「我爸媽出事後,我一個人回來,斷了幾根骨頭,整天都不能動。那時年紀小,沒現在這麼耐疼,就偷吃了藥。有次吃了大人的劑量,還差點兒死了。」

  倪珈怔怔看他輕鬆的表情,仿佛調侃,在說別人的事,她心底鈍鈍的痛,無聲伏進他懷裡。默了好一會兒,才問:「那後來呢?」

  「我姑父,就是天揚的爸爸,那時候還沒從商,就把我綁去隊伍裡。天天揍我,比揍親兒子還狠。」他想起那段日子,忍不住笑起來,

  「感冒了不准吃西藥,只灌中藥湯。有時一直好不起來,我就跟他吵,然後他就騙我喝白酒。莫名其妙居然都好了。那時候個子小,跟他打架,他懶得理,揪著我的脖子就把我扔飛了。纏的時間多了,他手長,一掌摁著我的頭,我伸胳膊搗腿就是打不到他。」

  倪珈想像出這個畫面,也被逗笑了。

  他垂眸,見她滿面淚痕卻在笑,這才放心。

  彼此身體殘留的熱度漸漸消散,她漸漸困了,縮進他懷裡,相對而擁。

  月色寧靜。

  倪珈靜靜睡著,又靜靜醒來。

  一覺無夢,睡眠乾淨得像湛藍的天,好久沒有這般寧靜的睡眠了。

  睜開眼睛,夜色仍是濃重,月光卻很好。

  昏暗又白皙的天光裡,身邊的男人睡得格外沉靜安然。他胸口的溫度還滾燙,心跳聲安全又有力量,溫暖,溫暖得讓她恨不得鑽進他的心裡永遠都不要出來。

  她抬眸,漆黑的眸子裡月光湧動。

  他沉睡著,閉著眼,臉上沒了白日裡一貫的冷淡或淩厲,睡夢中的他,就連棱角都柔和了起來。

  男人的柔弱與堅硬在這一刻,他的睡顏上,展現得淋漓盡致。

  倪珈凝視他良久,心底沒有一點兒聲響。

  終於,她輕輕抬起他搭在她腰間的手臂,緩緩放好,很輕很緩,掀開被子,下床套上睡袍,出門去了。

  樓頂的夜風很大,湧進她的白色袍子,像一隻膨脹的氣球,又像一隻白色的風箏。她近日太瘦,就像嶙峋的風箏架,迎著風,極其艱難地走到樓頂邊緣。

  月光很好,水銀一樣灑在灰綠色的山間,草地綿延起伏,空曠得叫人心醉。

  倪珈抬頭望天,郊外的星空很乾淨,像水洗過一樣,一閃一閃的發亮,很高很遠,很深邃,像越澤的眼眸,深邃得讓人想落淚。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眨去眼中的淚霧,迎著風,任夜風吹亂她的長髮衣衫。

  倪珈低下頭,赤著腳,情不自禁地往前走一步,腳底的夜色如萬劫不復的深淵,有種令人暈眩卻格外刺激的興奮感。

  天地間一片靜謐,只有呼呼的風聲在耳邊迴響。

  倪珈垂眸望著腳下無邊的黑暗,忽然笑了。

  命運要拉她下深淵?

  她不信。

  她有那麼多同伴,有那麼多改變,一定會戒除對藥物的依賴,一定會看著倪珞和倪氏越來越好,她自己也會過得越來越好。

  不管是寧錦年還是命運,她都可以打破。

  夜風忽然變了方向,呼啦啦從背後吹來,把她白色的睡袍拉成了風箏一樣美麗的花。

  倪珈重心有些不穩,但也控制得了自己,搖晃的身體像是在挑逗死神,在墜落的邊緣有一種莫名空曠的興奮。

  可她並不留念,想要往後退時,卻突然被攔腰狠狠扯了回去。

  她陡然失去對身體的控制力,像牽線木偶一樣被扯得轉身,下一秒就被強大的蠻力帶回去,衝撞進熟悉的懷抱裡。

  她的心狂跳不止,卻又瞬間心安,呼嘯的夜風裡,他身上熟悉的體香味愈發清淡了。

  她剛要說什麼,

  「你要去哪兒?」

  越澤失去了一貫的冷靜,聲音顫抖,帶著恐慌的威脅,「要去哪兒?」

  他死死箍住她的頭,像是用了擁抱全世界的力氣。幽深的眸子一瞬不眨,盯著無邊的黑暗。他在顫抖,在害怕。

  她被勒得呼吸都不順暢,知道他誤解,要解釋,卻有溫熱的液體順著她的鬢邊落入眼角,瞬間被風吹涼,冰一樣流進她的眼睛裡。

  倪珈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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