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玖月晞 > 白色橄欖樹 | 上頁 下頁 |
| 四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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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位元記者抱著各自的設備下了車。周圍全是人,集體行動是不可能的,大家約了個集合時間,就地分散了。 宋冉選好角度,錄了一個簡單的報導視頻後,隨著車流往前走。街上擠滿了拖家帶口的人們,宋冉一路觀察發現,沒有幾輛好車,也沒幾個人衣著光鮮。 開戰快兩個月了。國土面積的50%都燃上戰火,能走的都走了,現在才逃的已經是退無可退無家可歸的普通人。 然而她很快發現這裡的大部分人是出不去的——他們大多數人根本沒有能入境鄰國的檔。他們只是覺得身後的國家已不再安全,只有不停往前往前再往前,擠出一小塊容身之所,尋求一絲逃生的希望。 宋冉第三次看到有人疑似討價還價的時候,停了下來。 一個東國的中年男子拿著幾張類似簽證申請表之類的東西,跟一個戴眼鏡的年輕男子交流著什麼。年輕男子身後是一個很美的少婦,懷裡抱著個嬰兒,腳邊還站著兩個。小孩兒眼睛大大的,睫毛很長。 兩個男人爭論了很久,但沒有達成一致。中年男子一掀手,扭頭走了。年輕男人表情絕望,無助地抱了一下頭。 宋冉與他眼神對上,直覺他可能會說英語,便問他出什麼事了。 那位年輕的丈夫聳了下肩,說:「他能把我們弄出去,但一個人要五萬美金。我們一家要二十萬。我……」他笑著搖了搖頭,「我沒有二十萬。」他笑著,說完側過頭去,鼻子紅了,眼眶也紅了。 他的妻子伸手摟住丈夫以示安慰,丈夫在妻子額頭上吻了一下。 他對宋冉說,他們的父母已經傾盡全力。父母認為自己老了,不值得費錢,但讓夫婦倆和孩子離開。 這時,旁邊的東國人哇啦哇啦跟他們說起了話。 宋冉聽不懂,但從手勢裡大概猜出,同胞們在勸導他們——讓丈夫先帶著一雙小孩先出去,以後再回來接妻子和嬰兒。 年輕的丈夫笑著搖搖頭,摟著妻子牽著兩個小傢伙走了。 宋冉托著攝像機,繼續往前走,鏡頭中類似的畫面越來越多——激烈的爭執,卑微的乞求,絕望的嘆息,隱忍的眼淚…… 約莫半個多小時後,宋冉終於到了邊境線上。 現在國內是淩晨三點,大部分人都在安睡。宋冉無法直播,但還是對著機器錄了一段視頻報導。 鏡頭裡,夕陽餘暉籠罩著這處邊關,蒼茫一片: 「我身後那道關卡,就是東國和埃國的交界處。去往埃國的人,有的留在當地,有的繼續輾轉去下一個國家,遠離這片戰土。 「往我身後看去,可以看到黑壓壓一片全是人。現在現場特別吵,我幾乎聽不見自己的說話聲,是因為有很多司機在憤怒地鳴笛。而更多無法出關的人發出了悲鳴和怒吼。 「臨界的埃國國土面積不大,已經出於人道主義接收了近百萬的難民,實在難以為繼。現在入境名額收窄,一部分漸漸淪為官僚買賣的資本。」 宋冉說出這句話,腦子裡一閃而過知道自己說錯了,過會兒得剪掉。而鏡頭前,她仍從容不迫, 「在場的能順利去埃國的人恐怕不到千分之一。更多的人只是背著家人孩子和行李,漫無目的地等,等待埃國政府好心開放邊境,讓他們過去。」 宋冉收三腳架的時候,心想幸好不是直播,不然完蛋了。那句話以後書裡可以寫寫,官方電視臺播出去是要追責的。 她太大意了。又或者說她的情緒受到了影響。 她望著那一張張絕望守候的臉,內心一如此刻頭頂上那緩緩灰暗下去的天光。 天要黑了。 她背上背包往回走,路上竟意外碰見了薩辛。薩辛驚奇不已,沒料到她會跑來哈頗城。 原來他剛從戰區回來,順道經過來調查難民出入境問題。不過他不住酒店,住在一家民宿裡。薩辛說明早他要去交戰區拍攝,問她去不去。 宋冉立刻答應,並把自己的地址寫給了他。 兩人在人潮中告了別。 晚上九點半,太陽終於落下去了。 宋冉逆流穿梭在人群中,眼前一張張東國人們的臉孔也在漸漸消失的霞光裡黯淡下去。 回到車邊時,天開始黑了。 很多當地人仍在排隊,他們拿袍子裹住自己,倒地就睡;母親懷裡抱著懵懂的孩童。 眾人上了車,往回開。 太陽一落,天轉眼就黑透了。 街上沒有路燈,昏暗朦朧,窗子像一隻只鬼魅的眼。 幾人順利回到住處,管理員是一位東國婦女,告訴他們說從明天開始哈頗城宵禁,平民晚上八點後不能出門。 宋冉問:「又要開戰了嗎?」 婦女攤手:「是的。」 宋冉那晚沒睡好,外頭隔上一會兒就有炮火槍響,不知是誰跟誰在打。 她想起了李瓚,不知他在這個城市的哪個角落,睡了沒,是否安全。 雖然睡眠不好,但第二天一大清早她就醒了。她把昨晚錄製的視頻稍作剪輯後,發回國內。 小秋收到時叮囑她注意安全,又說在國家新聞頻道和軍事頻道看到了特別作戰隊的那期節目。 小秋說:「沈蓓的男朋友真的很優秀誒。」 「……」宋冉無話可說。 小秋又說:「不過他倆可能最近不太對。」 宋冉:「為什麼?」 小秋:「她這麼愛顯擺的人,大家誇那期節目好看,她居然什麼也沒說。」 「……」宋冉沒多聊,她還有事,說先去忙了。 早上七點,宋冉下樓去,薩辛也剛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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