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玖月晞 > 親愛的佛洛德 | 上頁 下頁
一八二


  她的心因為驟醒和驚嚇,劇烈地跳。

  拉著窗簾,清晨的臥室裡還很昏暗。鏡子裡她面色驚恐,臉色煞白,脖子上……系著一個蕾絲項圈,另一端……

  她的心幾乎要從嗓子裡跳出來,回頭就見床頭坐著一個女人,殷紅的嘴角掛著一抹奇異的笑。

  甄意從床上跳起來,可脖子上系著項圈。淮如猛力一扯,甄意摔趴在床上。繩上力道太大,她喉嚨劇痛,卻發不出聲音。淮如把她扯到面前,手掌捂向她的口鼻。甄意一駭,敏捷地打了個滾,一腳踢向淮如的手。

  劈啪一聲清脆,玻璃摔在地上破碎開。

  甄意抓住繩子蹦下床,手勁加重力把淮如驟然扯倒。眼見淮如要爬起來,甄意返身撲去,拿繩子繞住淮如的脖子用力拉緊。

  「淮如,你喜歡這樣殺人嗎?你喜歡這種感覺嗎?」

  窒息的感覺把淮如逼瘋,她拼命掙扎,手指往甄意臉上一抓,摳出一條血痕。甄意痛得捂臉。淮如掙脫開,連滾帶爬跑去床的另一端,捂著胸口猛烈呼吸。甄意要追上去,卻聞到一股香甜的氣味。是剛才摔碎的玻璃瓶。

  甄意知道這是言格說的安定劑,助催眠的。「淮如你用這樣下作的方法殺人,噁心至極。」

  淮如捂著發痛的脖子,一扯繩子,把甄意撲在床上,斥道:「是你們逼我的。」

  「你自己是好是壞和別人沒有關係。」甄意把她掀下來,狠狠一腳踹向她胸口。

  淮如滾去床腳,半跪在床沿,捂著巨痛的胸口,眼神陰鷙。

  甄意:「你殺了林涵,殺了許莫。終身監禁已經便宜你。你沒資格報復我和尹鐸。」

  手機又響了:「甄意,你男人電話,快來接——」淮如抓住砸去牆上,手機摔落不叫了。

  「沒站在我的位置,你也沒資格說我。」淮如暴怒,撲過來。

  甄意猛踢她,沒想她發了狂,硬生生挨她幾腳,仍是沖上來掐住甄意的脖子,將她壓倒騎坐上去。

  落地窗外的風吹得她的頭髮張牙舞爪像魔鬼,她眼睛瞪得滾圓,要從眼眶迸出,嘴角抽搐,激烈道:「如果我弟弟健健康康,如果世上那麼多人有一個幫我一把,我都不是現在的樣子。你以為我願意?你有什麼資格站在道德制高點上指責俯視我?」

  淮如全身的力氣都在手上,死死扼著她的脖子。甄意痛苦掙扎,把淮如的手背抓出滿手的血痕。她的肺憋得要爆炸!

  她滿手血污四處摸,尋救命稻草一般抓住床邊的鏡子,用力往床頭砸。她握住碎片,使盡力氣往淮如臉上刺。

  淮如臉上劃出深深一道傷口,皮肉翻開,鮮血直流。她厲聲慘叫,捂住臉。

  甄意猛然如浮出水面,空氣像不可阻擋的氣流開閘般湧入胸腔。她又怒又恨,刺向淮如胸口。

  後者彈跳下床,狠扯繩子。甄意一個趔趄從床上滾下去撞到落地窗。淮如捂著噴血的臉頰,目光怨毒如蛇。她抓起陽臺上的歐式椅子,朝甄意頭上砸去。椅子砸落,甄意手臂粉碎般劇痛,痛徹心扉。

  淮如抓著椅子一下下死命地砸,落地窗的玻璃一點點滲出裂紋,像綻開的雪花。

  「你是什麼東西!你和尹鐸命好,如果生下來是我這樣的境遇,你們連我還不如!聯合起來設計我騙我入套,你們都不是好東西。」

  甄意縮在牆角,長髮遮面,沒了動靜。淮如一把將甄意揪起來,斥駡:「站在高處俯瞰眾生的感覺很好嗎?那麼喜歡維護正義,為什麼不幫幫在底層掙扎的人?因為那樣太平淡,哪裡比法庭上攻擊毀滅別人,看著被告絕望痛苦更暢快?甄意,當眾羞辱我的感覺很痛快嗎?」

  甄意嘴角帶血,臉色慘白,卻突然睜開眼睛,抓起身旁的椅子,狠狠砸中淮如腦門。

  淮如摔倒在地,而甄意也精疲力竭,握著椅子和她保持距離。半刻後,淮如坐起來,隔了很久,緩緩轉過頭,臉色潮紅卻寧和,像吸過鴉片般。

  甄意猛然意識到淮如吸入了過量藥物。清涼的秋風從窗外吹進,她全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冷得透心涼。望著淮如筆直而幽深的眼神,她莫名地想,淮如有如此深的仇恨是天性偏激,還是有人催眠強化了她的仇恨?

  淮如起身,一步步朝甄意靠近。「你難道不該謝我?我讓你看清了你的閨密,她的性幻想物件是你的男人。你噁心嗎?你想她去死嗎?」

  甄意臉色微變。

  淮如笑了:「你和我一樣,也有恨不得誰去死的心情。」不對,這些話不是淮如說的。這語氣不像淮如。甄意看著淮如陰森的眼睛,覺得看到了另一雙更冷幽的眼。

  淮如還要靠近,甄意一腳把她踹開,擦一下嘴角的血,狠狠道:「淮如,別把我和你比!即使心裡有怨恨,也是普通人的情緒,很快就會消失。我不像你,我不會傷害任何人。」

  淮如踉蹌著後退,靠在欄杆上哈哈笑:「不會傷害任何人?你有臉說這種話?連你最愛的男人都傷害,你有誰不敢傷害?你比我還噁心。」

  甄意狐疑看她,不明白她又哪裡不正常:「你亂說什麼?我最愛的男人是言格,我從來沒傷害過他。」

  淮如安靜一秒,陡然爆發更大的笑聲:「你以為那些恥辱你否認就不存在?八年,他再次出現在你身邊,在你和他人歡笑的時候,在你被別人吸引注意的時候,他一直看著你。看不見這個世界,只看得到你。我真想笑。好好笑。甄意,你怎麼有臉再出現在他的生活,再恬不知恥地享受他的愛?」

  甄意身體痛得鑽心,卻不及心頭的不適:「我把你的腦子打壞了?」

  「還裝。」淮如臉色空洞,含著冷笑,像在敘述別人給她設定好的故事,「KTV失火,他去找你。你平安無事,約他去相遇的公車站見面,和他分手,他不接受,在公車站待了一下午。那天刮颱風,同學經過喊他,他也聽不見。他想不通,不想分手,去找你。你表姐說,你去泡吧了。他討厭那種地方,卻一家一家地找。你和一群混混一起。他拉你走,你甩開他;他也不說話,一遍遍拉你。你打他踢他,他不鬆手。你叫混混們打他,他也爬去握住你的腳踝不松。你們繼續打,把他扔在垃圾堆揚長而去。」

  甄意一動不動,不明白她從哪裡編造了鬼話。

  「把重傷的他扔在那裡,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麼嗎?」淮如臉上浮起詭異的笑,「那附近那麼亂,各種人都有。他真是一個很漂亮的少年啊!」

  甄意的心,一瞬間被掏空,冷風呼嘯著往裡灌,冰涼透骨。即使她不相信,可只要一想那種畫面,她痛得耳鳴轟隆。「你胡說,沒有發生過這種事。不准你用這種話中傷他!」

  言格被人……那種事她想都不敢想。只一想,她的心痛得活生生死去,像拿刀狠狠地刺,周而復始,永不停歇。

  她立在陽臺上,立在秋天冰冷的風裡,瑟瑟發抖。

  她不記得,她沒做過。他不可能遭遇這種事。這不可能發生在她最愛的言格身上。不可能發生在那個乾淨又沉默的男孩身上。不可能。

  「沒有。」她堅決如鐵,痛得恨不能蜷縮在地,偏偏她身子筆直得像個戰士,捍衛著某個見不到的底線,即使炮火紛飛,也絕不退縮,「絕對沒有。」

  可有一瞬,仿佛穿越時空般,耳邊響起一句話:「放手!言格,我不喜歡你了。不!喜!歡!了!聽不懂嗎?」是她的聲音,非常冷漠。她不記得她說過這種話,心中的堡壘破開一個洞,她立在秋風裡搖晃了一下,用最後的意志強撐著,木偶般死板地搖頭:「沒有。」

  「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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