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玖月晞 > 親愛的佛洛德 | 上頁 下頁
一二八


  甄意聞所未聞,氣得想笑。她聽說淮如是搞科研的,甘於清貧,卻沒想她竟有這種想法。

  「是,他的職責是保護你,但你也不可以如此心安理得地享受別人的生命!」

  淮如哭喊:「他是員警,他就不該讓平民死。」

  許莫恐慌道:「誰是員警?」

  甄意心一沉,想要阻攔,已來不及。

  砰!砰!

  兩聲槍響在甄意耳邊炸開,林涵額頭上青筋暴起,胸腹處血水如湧泉一樣汩汩流出。林涵極盡痛苦地嘶吼,可聲音被膠帶捂住,只化成喉嚨裡沉悶的聲響。

  甄意撲上去,捂住他的傷口,哭喊:「把安醫生放開,讓她來救他!」

  安瑤掙扎:「許莫,讓我先救他!」

  許莫見林涵面色慘白,比所有人更加驚恐:「快!他要死了。快把他的心臟挖出來!快挖出來!」

  甄意的淚水濕透雙眼,拼命想堵住他的傷口,可黏稠熨燙的血液不斷地往外湧。指縫中每溢出一點,她的痛苦就增加百倍:「求求你們救救他,許莫,你救救他!」

  「我叫你動手!」許莫眼見著他的心臟要死去,托起槍,再度扣動扳機。

  「啊!」甄意慘叫,腿上被子彈灼燒而過,穿出一個坑,鮮血直流。她疼得像被火在燒,疼得大哭,可偏偏死不鬆手,拼命也要捂住林警官的胸口。「救救他,求求你們救救他!」

  淮如也大哭:「甄意你放手。林警官活不了了。他要是死了,許莫會把我們倆的心都挖出來的!」

  林涵垂著頭,紮在甄意肩膀上,嗓子裡模糊地和她說著幾個音節,一聲,四聲,四聲,三聲……

  甄,意,動,手。

  甄意淚如泉湧,嗚嗚地哭,卻只是搖頭,她恨死了這種看著他人在她面前死去的無助和絕望。她不能殺掉林警官,不能看著他去死,不能這樣,絕對不能!

  又是一聲槍響,另一條腿再度中槍。

  「啊!」甄意撲通一下跪在地上,腳像斷了,疼得她幾乎暈厥,可她的手仍死死捂著林涵的腹部,死都不松。

  林涵臉色慘白,低頭看她,剛才中槍都沒有落淚的男兒,眼淚一滴一滴,砸在甄意手上。

  淮如泣不成聲,跪下來哭求:「甄意,你這樣下去,我們都得死!」

  甄意的雙腿失去知覺,身上全是血腥味,腦袋疼得意識不清,可莫名其妙的想起宋依說她「保護欲太強」。她哪裡是保護欲強?

  甄意小臉煞白,扭過頭看住淮如,劇痛讓她說話都氣息不穩:「淮如,這世上,從來就沒有誰該為誰去死,也沒有誰的命就活該比誰輕賤。」她痛得生不如死,臉上全是眼淚,「生命,本來就是無價的,本就該被尊重。一條命無價,三條命也無價。無價的東西,能用倍數來衡量嗎?一條命就比三條命該死嗎?不好意思,我不會用人命來做算術題。」

  她最終扭頭看向許莫,嘴唇已慘白,額頭冷汗直冒,說出的話卻帶著驚人的血性,一字一句,狠烈強硬:

  「殺死我,隨便你!讓我殺人,想都別想!」

  話說出口,她毅然決然。心裡卻湧上大片酸澀留戀的情緒,那個人,他,此刻在做什麼……

  「我不想死,我想活著。我比誰都珍愛我的生命。」她痛極,眼裡再度蓄滿淚水,「但,如果為了救自己的命,去殺死別人,絕不可能!許莫,讓我為了活自己的命,成為殺人兇手,你休想!」

  巨大的觀景陽臺外,萬家燈火。夜空靜謐,懸著一輪白月。

  室內璀璨的歐式大吊燈下,許家夫婦靜坐如鐘。面對言格的質疑,兩人有一瞬沒反應。

  很快,許媽媽抬起頭,悲傷地看住言格:「我不知道他在哪兒,這孩子幹什麼從來不讓我們知道。發生這樣的事我們也難過。可許莫不一定就是你們要找的人。」

  她的眉梢在不經意間極其輕微地揚了一下。

  「你在撒謊,女士。」她的反應和神情太小兒科,逃不過言格的眼睛。

  「許莫房門上掛著鑰匙,他沒有隱私,很信任你們。他在房裡幹什麼,你們都清楚,你們也一直擔心他傷害自己,出意外;剛才進門時,我看了樓道上的清潔值班表,你們家沒有公寓管理員打掃,管理員說你家請了外面的鐘點工。我猜並沒有。你們不希望外人接觸到你兒子,你知道他很危險;他的床頭有一根線,用來搖鈴,家裡沒女傭。他搖鈴是叫你們,以防他任何時候『突發心絞痛』,你們能立刻趕去他床前『救』他。家庭照片裡出現過很多品種的狗,這些狗去哪裡了?和許茜一家的照片被剪毀,為什麼?許茜是你們送給哥哥嫂子的女兒,她是許莫的孿生姐姐,關係出現了什麼裂痕?你們前年購買的農場和許家的傳統業務沒有半點關係。到現在,還要隱瞞?」

  許媽媽臉色蒼白,無從反駁,捂住臉哽咽:「許莫他很聽我的話,我教過他不許害人,他很乖,他只是害怕,只是太痛苦。他不會傷人。你們這樣跑來我家,說他是罪犯,你們沒證據。」

  「不對。」言格一眼洞悉她的心理,幾近殘酷地剖析,「女士,你知道許莫已經這麼做,你只是不想承認。或者你想,只要員警找不到他綁架的人,就無法定罪。更或者,你準備好保護他的安全,幫他毀屍滅跡,讓員警永遠找不到被綁架的人,讓他背負嫌疑卻不能定罪。」

  「不是。」許媽媽低頭哭泣。

  而言格一番話說得在場的員警心發涼。如果這對父母真的決定包庇,很可能等他們採取有效措施時,人質已遇害。更有甚者,如果許莫在員警找到前把痕跡處理掉,到時即使他們認定他有重大嫌疑,也無法將他繩之以法。

  季陽上前:「許莫現在劫持了五個人!請你們體諒其他父母的感情。」

  許家父母臉上沒有半分動容。

  言格沒有試圖勸他們,他很清楚勸不了。他可以想像到這座大房子裡日常發生的一切:

  兒子有某種畸形的情愫,經受了淒慘的心理煎熬。他心理生了病,父母怕別人笑話他鄙視他,辭去家裡的傭人,夫婦倆細心照顧。兒子成天心痛,醫生說沒病,不開藥也不打針,兒子揪著胸口在臥室地板上打滾,痛得死去活來,臉色慘白,數度暈厥。

  世上沒人能治好兒子的病,兒子發現吃心補心,要活的。他們不想兒子痛苦,只要他開心健康。買回來的活雞鴨,心太小,不夠。兒子開始殺家裡的狗附近的動物,還是不夠。後來要殺牲畜,最後兒子決定一蹴而就,徹底治癒心病。

  有人說,孩子們依賴父母的照顧。可其實,父母也依賴對孩子的付出,如果能永遠照顧一個需要父愛母愛不會長大不會離開的孩子,他們會赴湯蹈火。

  這樣的父母,是勸不回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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