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玖月晞 > 親愛的佛洛德 | 上頁 下頁
一〇三


  他喃喃像述說一個夢境,安寧地睡過去了。

  甄意心裡溫暖得一塌糊塗。借著酒勁,她坐起身,把他的褲子扒了下來。月光清亮,她看見那裡也在熟睡著,非常安靜。

  她心慌手抖,生澀又笨拙。她重新睡倒,露著身體和他抱在一起,親吻,撫摸。

  她心在發抖。

  正當甄意撅著屁股一臉愁苦地比較著各種可行方法的時候,言格的手動了一下,抓住她的腳踝。她一驚,差點兒一屁股坐下去。抬頭看他,他側著頭,濃濃的眉,長長的睫毛,高高的鼻樑,睡顏依然安詳。

  她愣愣的,想起他片刻前夢囈般地喚她「甄意」。

  思緒忽然回到多少年前的那個夏天,工廠住宿樓頂層悶熱的衣櫃裡,少年時代的她和他,同樣的懵懂青澀,同樣對禁忌有著致命的好奇和探索。

  她渴望而煎熬,他痛苦而焦灼,只有一樣東西能讓他們解脫,讓彼此快樂。

  可在她即將坐上去時,他忽然托住她。他忍耐得全身都是汗水,水滴彙集成河,從他黑黑的濕發上淌下。

  他嗓音乾澀而嘶啞:「甄意,不能這樣。」

  「為什麼?」

  「如果,我只是說如果,因為各種原因我們以後沒在一起,比如我死了。我不會介意這種事,可如果你以後的那位他介意,你該怎麼辦?」

  「可我不介意。」甄意鼓著嘴,隔了半晌,撲上去摟住他的脖子,兩人汗答答地抱在一起,她歡歡喜喜的,「言格,你是要和我結婚嗎?你要和我結婚嗎?我答應啦,我們結婚吧。」

  所以,儘管後來越來越親密,做了很多事,卻從沒到那一步。

  ……

  一時間,忽然酒醒了。甄意跪在他身上,臉發燙,有些羞愧。

  她趕緊下來,跑去洗手間拿冷水洗臉,一會兒罵自己酒醉亂性,一會兒罵自己鬼迷心竅,覺得自己簡直又好哭又好笑。一如往常,她選擇了笑。

  她把自己清理好了,給總台打電話:「要兩杯蜂蜜檸檬水,謝謝。」

  言格胃裡難受得厲害,燃燒般火辣辣的煎熬,頭腦也昏昏沉沉仿佛灌了鉛,難受的感覺像抽絲般漫長。渾渾噩噩中,他聽見有個聲音在叫他:「言格!言格!」

  他認得她的聲音。

  她說話一直都是這樣,總是喜歡言格言格地叫,和他說每一句話,開頭都要搭上他的名字:「哇,言格,這個巧克力好好吃哇!都給我吃掉嗎?」

  「言格你看呀!我的眼睛今天變成三眼皮了,哈哈!是不是很美?」

  「言格,你好厲害,你怎麼記得住圓周率後兩萬個數字?」

  「言格,陪我去嘛,拳擊賽很好看的,可以看到有選手『梆』地被打出鼻血。」

  「言格!」

  「言格?」

  「言格——」

  ……

  「言格,我不喜歡你了!你好無趣,這麼無趣還活著幹什麼?和你在一起,我都變得無趣。和你在一起,我變成了一個我自己都不喜歡的人。看什麼看?放手……放手!

  「我不喜歡你了!不!喜!歡!了!聽不懂嗎?」

  他痛苦地翻了一下身,掙扎著拉住她,要醒來,睜開眼睛,卻見她的臉龐近在咫尺,緊張而安靜地看著他。

  「言格,你知道我是誰嗎?」她問。

  「……甄意。」他答。他怎麼會不知道她是誰?

  甄意,你是甄意啊。

  分別八年,我不回想你的笑臉,不回憶你的呼喚;我再不回學校,也不走我們走過的路;我不跟人談你,也不願別人跟我談你。就連做夢,你也不來。是我沒讓你開心,是我,不值得你記得。

  有一個夢裡,終於回到校園,終於看見你,心就落下了:看,甄意還在,我就知道。

  你太燦爛,靠在教室的窗戶邊,像一道虛幻的光,看不清臉。我不敢喚:「甄意」,可你不記得我了,歪著頭,似乎在笑,說:「你是誰?」

  ……

  他閉上眼睛,沉沉睡去。

  中途醒來,萬籟俱寂,月光如水。

  甄意側身縮在他身旁,睡著了。他蓋著被子,她卻睡在被子上邊,裹一張毛毯,像繈褓裡的嬰兒,只露出頭。半明半暗的月光中,她睡顏寧靜,安然,有些柔弱,肌膚在黑暗中愈發瑩白,毯子上的絨毛就著她均勻的呼吸,有一陣沒一陣地擺動。

  言格從被子裡伸出手,一根指頭觸碰到毛毯的邊角,輕輕勾住,合上了眼。

  早起後,甄意倒沒什麼異常,兩人各自洗漱完畢。走出房門,她嚇一跳,門口齊齊立著兩排男人,西裝筆挺,面無表情。帶頭的那位面相硬朗,看甄意的眼神依舊不善。

  甄意愣一下,無意識地往言格身前擋,昂著頭比來人更惡凶凶地回瞪。這一瞪,那人反而無措,看向言格,被他眼神制止,快速收回目光。

  甄意覺得其中有個面熟,這才反應過來,窘迫極了。剛要挪開,手被言格牢牢握住。

  他拉著她,步伐稍快帶到電梯口,叮一聲,門開。

  裡邊,一位面容優雅氣質絕佳的貴婦人抬頭,稍稍睜大眼睛,沒怎麼看言格,眼神很快落在甄意臉上,微眯,變得探尋,又下滑落在言格握著甄意的手上,不動聲色地平息下去。

  言格拉著甄意進電梯。

  觀光電梯一層層下落。某一瞬間,言格才意識到手心有一團軟軟柔柔的東西,靜默半刻,緩緩把她鬆開。

  甄意悄悄打量那位貴婦人,覺得她美貌非凡。一身水墨煙雨畫的裙子,像從古風圖裡走出來,頭髮綰了髻,別一根琥珀簪子。國色天香。

  她察覺到甄意的目光,眼神挪過來,沉利,不易靠近。

  甄意一愣,婦人漂亮的桃花眼已轉向言格,平靜地問:「你昨晚一直在這兒?」

  言格淡淡反問:「你的任務是追蹤我?」

  甄意費解,難道言格什麼時間出現在哪裡都有人在盯著?這麼大的人至於嗎?

  難怪那群人眼神兇惡,肯定以為她把他XXOO了。奇怪,有心思在外面守一整夜,居然沒沖進去把她活抓。估計是她沒鬧出動靜,沒真的叫床服務。

  「言栩擔心你出事了,一晚上沒睡覺。」

  「我沒事,你轉告他。」

  甄意一詫,這該不會是……瞬間,她拿出最美的笑容,自動自發地帶上言家准兒媳的覺悟,要和未來婆婆套近乎,言格拉起她的手,不等她說「伯母好」,就出了電梯。

  ……

  甄意坐上副駕駛,想問剛才的事,可看言格臉色不太對,似乎母子關係不融洽,想說的話就咽了回去。她糾結地擰眉望天,她是言家的准兒媳,言格卻破壞她和婆婆搞好關係的良機。這男人沒點兒覺悟。

  言格開著車,半路問:「那次在醫院遇到,你眉骨受傷是怎麼回事?」

  那麼久遠的事,他怎麼突然問起?「不是跟你說了見義勇為嗎?」

  「是自找苦吃吧。」

  「幹嗎這麼說?」

  「一個人跑去無人的酒吧質問嫌疑人,這種事值得褒獎嗎?」他語調平平,說出的話帶著不露痕跡的微責,「在電梯上拉往下猛衝的逃命之徒,值得鼓勵嗎?」

  甄意頂嘴:「難道放著壞人不管。不對,你怎麼知道我眉骨受傷的原因?」

  言格有一瞬間措手不及,瞬間遮掩過去,淡淡道:「做事要量力而行。」

  「哼!像你這種人,肯定不會見義勇為。」

  「是,我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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