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玖月晞 > 親愛的佛洛德 | 上頁 下頁 |
九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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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意探頭往工作室內望,言格立在實驗台前,背身對她,低著頭在做什麼。還是白大褂,還是那麼好看,高挑清瘦,她看多少回都不厭。真想像少年時,蹦起來撲上去,箍住他的脖子不鬆手。 咚咚敲門。他沒動靜。她知道他的習慣,放輕步子走進去。 工作室裡沒病人,卻有只鸚鵡,歪著頭蹲在桌子上。頭頂的羽毛潔白如雪,可身上光禿禿的,沒剩幾根毛了。小傢伙好可憐,垂頭喪氣的,非常憂傷。 甄意看看鸚鵡,又看看言格:「你居然虐待小動物?變態!」 言格正拿資料夾記錄東西,頭也不抬:「知道鳥類身上有多少細菌嗎?」 「哈?」 「意思是我不會愚蠢到去拔它的毛。」他從白紙裡抬起眼眸,睫毛細細密密的,「它有抑鬱症。」 「啊?」甄意聞所未聞,「它會得抑鬱症?」 「它為什麼不能?」言格道,「很多受過傷害,失去伴侶,孤獨太久的動物都會得抑鬱症。」 「好神奇。」甄意歪頭看小鸚鵡光禿禿的肚皮,「它自虐嗎?」 「嗯。」 「那你還站著幹什麼?快把它治好啊!」 「我和它認識不到一個小時。」 「哦。」甄意縮縮脖子。 話音沒落,小鸚鵡別過頭去,難過地小聲嘀咕:「Ai and S.A. Sitting in the tree, K-I-S-S-I-N-G.」兒歌改編,倫敦口音,像個委屈的小孩兒。好萌! 「好可愛,我好喜歡它。」甄意摸摸它的頭,可小傢伙不理她,一下子把頭埋進翅膀裡去了。 小鸚鵡歪著頭一動不動,隔幾秒,抬起頭來,張開嘴啄身上的毛,小腦袋嘟嘟啄幾下,白色的鳥毛繞著它飛舞,飄雪花似的。僅剩的幾根都快被它拔掉。 甄意看著心疼,想摸它又不知從何下手,急得求助言格:「你快幫幫忙呀,它快把自己的毛揪光了。」 言格側眸看一眼,拿了個橡皮小夾子把它的嘴夾上…… 「……」小鸚鵡無辜地看著他,嘴巴動不了,又哀傷地垂下頭去。 甄意湊近小鸚鵡,它的眼珠黑溜溜的像小黑豆,沒精打采的,看上去可憂愁了。 她心都化掉:「它叫什麼名字?」 「Isaac!」 「英文名?」 「嗯。」 「它的主人不要它了?」 「也不是。」言格說,「女主人不在了,男主人沒時間照顧它。」 「所以它孤獨一隻?好難過,它真念舊情。」又抬頭,「不像有些人。」 言格當沒聽見。 甄意揪起桌上的白羽毛,玩了一會兒,問:「那個叫厲佑的,大家為什麼說他搞邪教?」 這下,言格抬起頭來了:「你和他說過話。」肯定的語氣。 甄意見他嚴肅起來,忙道:「沒。就是醫院裡的人總說不要靠近他,可你上次還和他聊天,有些好奇。」 言格低下頭去了,卻不回答她的問題。 甄意不放棄,跑去他對面,跳坐到桌子上:「他為什麼被關在醫院裡?」 「知道精神科醫生怎麼治療幻想症群和分裂症群病人嗎?」言格說,「藥物、物理、自然、催眠、心理療法。但這個世界上,有一部分醫生做的和我們相反。」 「相反意思是……」 「他們通過藥物和各種療法讓健康人或輕度症狀者患病。」 「他們能做到嗎?」 「為什麼不能?醫學越發達,對某種病的病理和治療研究得越透徹,逆向的施力和破壞就越有可能。」 「還真危險。可這種事不是他能獨立完成的吧?」 「嗯。他是一個跨國地下醫療協會的成員,員警只抓到了他。」 聽上去很機密的樣子,甄意也不多問,轉而小聲道:「聽司瑰說,戚行遠和崔菲都會被判終身監禁。」 「嗯。」 「言格?」 「嗯?」 「戚紅豆長大會變成怎樣?」 「殘忍的連環殺人犯。」 「在不治療的情況下?」 言格從記錄本裡抬起眼眸:「說實話,即使治療,也會非常困難持久,必須有人時刻疏導。不然稍有鬆懈,他們就很容易被觸發。」 甄意:「我原以為精神病治不好,來這兒後發現其實可以康復。但經過戚紅豆的事,發現要分種類。有的病種可以治好,有些只能抑制緩和,沒有根治的可能吧?」 言格的手指頓住,眼眸緩緩垂下去,不動聲色:「嗯,有些病種目前的確無法根治。可以說是精神病裡的癌症。」 「真可憐。」甄意歎。 言格抿抿唇:「是有些可憐。」 「我是說醫生真可憐。」 言格一愣。 甄意解釋:「身體得癌症的人,至少有自救的鬥爭意識。可精神得癌症的人,只能靠醫生單方面的付出,要想不復發就需要醫生一輩子守護,無微不至。稍有鬆懈,病人復發,他的努力就前功盡棄。你說,這樣的醫生是不是很可憐?」 言格默然。 「言格,有這樣耐心又寬容的醫生嗎?」 他的眼眸溫和下去:「要看病人是誰。」 「誒?」甄意不懂。想要問,手機鈴響,接起電話,是司瑰打來的:崔菲在看守所內墜樓身亡。 …… 甄意和言格趕去醫院時,護工推著車,白布下映出人形,姑媽趴在上邊哭得撕心裂肺:「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 戚勤勤面無表情牽著紅豆立在一旁;紅豆沒哭也沒鬧,空洞地盯著白布,一言不發。 甄意怔怔地立在走廊裡,腦子空白一片。崔菲,表姐,死了? 是,她們兩姐妹越走越遠,再不會像童年那麼親密無間;是,她們這段時間互相憎恨,崔菲恨不得她去死,她也堅定地想把崔菲送進監獄,可…… 現在她真的死了。跳樓?自殺?是她逼死的? 甄意鼻子痛,眼睛痛,心也痛。眼前模糊起來,她穩著自己,一步一步走過去;走到白布前,輕輕掀開。崔菲鮮血淋漓毫無生氣的臉,在她的淚水裡燦燦地閃耀。 表姐,真的沒了。 「姐……」甄意哽咽,推推她的肩膀,「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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