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玖月晞 > 親愛的佛洛德 | 上頁 下頁
九〇


  「有什麼好看的。」他身子一側,右手拎著她的浴巾,繞個圈把她裹緊,手搭上她的肩膀,固定住,「走吧。」話沒完,劇烈地咳嗽了幾聲。

  出了酒窖,下樓到客廳。幾個男人肅穆地立著,不遠處聽到警笛響,司瑰立在沙發旁盯著崔菲,見甄意出來趕緊來查看。

  崔菲面色慘白坐在沙發上,看到花臉又狼狽的甄意,抬不起頭;倒是戚紅豆,極其安靜而平靜。她打扮得像公主,鞋子是愛馬仕,裙子是D@@@G,連發帶都是香奈兒。只是,她的哥哥姐姐甚至齊妙都長相出眾,唯獨她長得……像戚行遠老了精子品質下降。

  甄意不由得再度打量戚紅豆,頭一次覺得她非常令人不舒服,額頭扁平,頜骨巨大,頰骨同聳,臉似乎左右不均,眼睛略斜,頭型也奇怪。甄意莫名忽然想起她看過的一個詞:天生犯罪人。

  ……

  出了門,甄意問:「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你早知道是戚紅豆?」

  「對。」言格聲音很低,步履緩慢,壓在她肩上的力度也加重。

  「那不早說,非等我快烤熟才從天而降……」她又開始話癆。

  「甄意……」他氣若遊絲地喚她一聲,甄意肩頭一沉,腳發軟,差點兒摔倒。片刻前,他頭一低,所有的重量都壓在她身上。甄意驚地扭頭,他的頭垂在她肩上,雙眼緊閉,臉色慘白。

  「言格!」甄意飛快轉身抱住,可力氣不夠,他整個兒沉下去,把她壓彎,「言格,你怎麼了?別嚇我啊!」

  之前卡車撞來時,他為了救她,受的傷不輕,卻沒告訴她……

  甄意坐在病床邊懺悔,守著言格的那些人裡有個對甄意格外不善,他說,言格本來被車蹭了,傷得不輕,非要跑去旁聽。庭審後聽說她要去自首,又去陪著。

  好不容易折騰夠了,天黑了,人都到醫院了。擔心有激動的公眾因為新聞傷害甄意,叫人盯著,結果盯她的人說她開車往度假村去,於是……

  病床上的言格,臉色蒼白如紙。昏睡著,眉目沉寂,沒有一絲痛苦之色。他一直都是這樣,連病痛中也是清靜的。

  甄意伏在床邊,手指搭在他手心,輕輕畫圈。他掌心紋路分明,愛情線沒有分叉,一路到底,很長很長。她描摹那條線,嘀咕:「明明那麼在乎我,為什麼要保持距離呢?」

  言格醒時,就覺手心癢癢的像蟲子在爬,又像羽毛在撓。目光落到身側,看見甄意的腦袋背對著他,趴著對他的手心吹氣說話。

  她真是個話癆,心情不錯時,一張嘴就停不下來。比如此刻,她就心情不錯:「……他們說不準,但我覺得很准啊。你手上愛情線那麼長,說明你是長情的人,我也是,比一比。」

  她把他的手撫平,小小的手挨住他的掌邊,慢慢合上,緊緊摁住,貼合。

  她探頭看:「誒?你的比我的還長,怎麼可能?哦,因為你的手比我大……唔,還是說這條線不代表愛情,而是代表小丁丁?哈哈。」

  「……」他病成這樣,她居然心情很好。

  她摁住他的手,拿手指一段一段丈量,他不明白。她停下來,自言自語:「笨,幹嗎要量,又不是沒看過有多長。」

  有種未經考量的說法:男人手掌的長度與那裡成正比。

  「……」這種毫無科學依據的說法她也信?言格適時動了一下手指。

  「你醒啦?」甄意嚇一跳,像受驚的小熊。他漠漠的:「沒,迴光返照。」

  還有心情說反話,看來好了。甄意耷拉下頭,坦陳錯誤:「對不起,害你為我冒險,我錯了,請你原諒。」話說得像背書般誠懇,其實沒點兒歉意,說到一半便咧嘴笑,「你把我怎麼樣都可以。」

  「聽上去還是你賺了。」他看得出她此刻很開心,嘴角始終四十五度上揚,眼底眉梢的笑意收都收不住。言格些許恍然,原來這樣她就會開心。他倒不覺得沖進火場救她是多值得稱頌的事,但她竟開心成這樣,笑得真傻。

  手還被她握著,言格輕輕抽了一下,沒動靜。「怎麼不鬆手?」

  「我在和你的手說話呢。」她摸摸他的手,像給動物順毛。

  「我在這裡,和它說什麼話。」他搞不懂她的思維。

  「對你說話你都不聽啊,手連著心,這樣你就會聽進心裡去。」甄意尋常說著,一點不難過。

  言格默然。他哪裡沒聽,分明每句都聽進心裡去了。如果她現在提問,哪年哪月哪日什麼時候她對他說了什麼話,他不用思考就能精確地回答。

  甄意摸著他的手玩,心毫無預兆地一動,低頭在他手心印下一吻。鼻息噴在他手心,濕潤,潮熱。他沒動,也沒收回手。

  手指動了動,想碰碰她的臉。太久,太久,他還記得她臉頰的觸感,輕柔的,滑膩的。

  很想,去觸碰。

  敲門聲打斷。三下。「是言栩。」他說。

  下一秒,言栩和安瑤一起進來。甄意打招呼:「嗨,言栩。」

  言栩原本選擇性地只看言格,突然憑空被甄意點名,跟受了驚嚇的小狗似的猛地站住,黑眼睛直直愣愣看著甄意,處理了幾秒,木木地回應:「哦,甄意。」

  甄意不為難他,看過去:「安瑤。」

  「嗯。」安瑤笑得很淡,不親近也不疏遠。

  病房寂靜下來。言格不愛說話,言栩自閉,安瑤也不說。

  甄意卻自在,一邊在言格手心畫圈圈,一邊問:「手臂上燒傷還痛嗎?」

  「不痛。」

  「真的?」她在繃帶上戳了戳。

  「……」

  一旁言栩默語:這下會痛了吧。

  「醫生有沒有說會不會留疤?」她關切。

  「留不留都沒關係。」

  「怎麼會沒有?」她瞪眼,「留疤了不好看。」

  「哦。」他覺得,不好看也沒關係。

  甄意笑:「不要緊,不好看我也喜歡。」

  「……」他想,她真是百轉千回,自相矛盾。

  沒話說了,甄意便托著腮盯著他的紗布看,緩緩地搖頭晃腦,好久都不無聊。想到什麼,她眼珠一轉,壞點子又來了:「唔,好像戳出血了。」

  「嗯。」

  「疼嗎?」她居然又戳了戳。

  「還好。」

  「我輕點。」她抿唇笑。

  「……」

  「怎麼不出聲,不舒服嗎?」她臉上笑容放大。

  「……」

  安瑤轉頭看窗外,沒想甄意竟不動聲色地和言格說了一段聽上去如此匪夷所思還性暗示意味極其微妙的話。言栩……他沒聽懂。

  言格早就感覺到她在搞鬼,抬眸,她笑得可燦爛。

  「甄意你……」他耳朵微紅,不說了。

  甄意笑出了聲,從包裡拿出玫紅色馬克筆,把他的手臂抱過來,在紗布上寫字。

  言格一愣,要掙脫,甄意收緊手臂,緊緊箍住:「動什麼?就寫一句話,乖,不疼不疼。」說著裝模作樣地給他呼呼。

  言格臉紅。是不疼,可他的手臂被她埋在胸脯裡,軟軟滑滑的觸感,像凝脂,像絲綢,纏在他手臂上揮之不去。

  他臉發熱,掙一下,結果,陷得更深了……

  他僵直,一動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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