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玖月晞 > 親愛的佛洛德 | 上頁 下頁
八四


  她要的只是在公眾面前說出這句話:連自己親生兒子都不愛!

  一旦戚勉免除嫌疑,大家必然會開始懷疑戚行遠這個親生父親為何要作偽證。到時,甄意的這個問題就會成為切入點,把懷疑轉到戚行遠和崔菲頭上。

  她繼續:「戚先生,你看見戚勉用右手打的火?」

  「對。」

  「不是左手?」

  「不是,他左手受傷,那天還綁著繃帶。」

  「所以,你看見他用右手點火?」甄意重複。

  「對。那時已來不及,因為是我兒子,所以我沒第一時間報警。是我的錯。」戚行遠悲歎,「是我害了……」

  甄意打斷:「你確定?」

  「是。」他很確定,「阿勉用右手點燃一團紙,然後把紙扔到電梯裡去。」

  「能描述戚勉右手的狀況嗎?」問題很奇怪。

  戚行遠警惕起來,思索半晌,卻想不出所以然,問:「什麼狀況?」

  「描述一下你看到的他的右手。」

  「我、我沒注意。」

  「你沒看到?」甄意偷換概念,刺激他。

  戚行遠果然上當:「看到了。很平常,沒什麼特別。」

  「是嗎?但尹檢控官找到的襯衣顯示,右手一整只袖子上都是油漆和汽油。那時,你沒看到他的袖子濕漉漉地貼在手臂上?」

  一旁尹鐸突然明白過來,是他疏忽了,或者,他被她打敗了。

  他找到的證據,卻成了甄意擊敗他的切入點!

  「你是說這個。我看到了。」戚行遠道,「他的袖子全濕了,手也是濕的。是他潑的,是他點的火。」

  甄意蹙眉,認真:「你確定?能重複一遍?」

  「我記得很清楚。」戚行遠又重說了一遍證詞。

  甄意一臉嚴謹:「戚先生,你知道作偽證的後果吧?」

  她這麼緊張,戚行遠反而更確定:「我知道,我沒說謊,我保證為我的話承擔法律責任。」

  一番話慷慨激昂,讓人信服。但,靜默中,甄意唇角的笑容漸漸放大。

  戚行遠莫名心慌,一瞬間,甄意的笑容消失得無影無蹤,凜然呵斥:「你撒謊!」

  她大步走到證人席前,抓住桌沿,居高臨下,氣勢逼人:

  「戚先生,請你回答我,戚勉手上沾滿了易燃液體,他點打火機的時候,為什麼沒燒到他自己的手?他手拿著點燃的紙張扔進電梯,火焰為什麼沒蔓延到他整只手臂上?!」

  「戚行遠,你作偽證!」

  戚行遠驚愕。一瞬間的死寂後,法庭裡爆發出洶湧的議論聲。

  甄意抬手指他,疾言厲色地攻擊:

  「戚行遠,你冤枉你的兒子,讓他去送死!為什麼?因為你知道真凶是誰!因為你想保護真凶,不惜犧牲你的親兒子!虎毒不食子,你禽獸不如!」

  「說!真凶是誰?能讓你用兒子來換的兇手是誰?是不是你……」

  「你血口噴人,胡說八道!我沒有!」戚行遠暴怒,可他的反駁太過無力,只能單薄而粗暴地咆哮。

  「肅靜!」法官猛敲法槌,讓法警把他制服:「戚先生,你有什麼可辯解的?」

  戚行遠癱軟在證人席上,表情呆滯,自知大勢已去。

  「戚先生,你涉嫌作偽證,隱瞞真相,請於庭審結束後配合警方進一步調查。」

  360度大反轉。法庭上一片喧嘩。短暫休庭,相關人員退庭。

  法官照例把甄意和尹鐸叫去,這次,尹鐸被一通訓斥。

  「是我的疏忽。」尹鐸承認錯誤,「我沒注意這個細節,多虧甄律師,不然會冤枉無辜。」

  法官依然不饒人:「即使沒這個細節,以你的能力,你看不出戚行遠撒謊?」

  尹鐸臉紅:「對不起,是我心急。戚行遠他很聰明,一直到最後一刻才肯上庭,我沒時間……」

  法官不看他,扭頭:「甄律師,你做得很好。」

  「謝謝!」

  尹鐸沉默半晌,又道:「可我們並不知道,如果兇手沒點火,戚勉會不會點火。」

  「尹檢控官的意思是犯罪中止?」甄意揚眉,才不管他是前輩,鏗鏘道,「我不接受。我的證人柯醫生已證明,即使非第三人點火,戚勉點火的可能性很低。」

  「不管怎樣,戚勉為兇手創造了條件。」尹鐸說。

  「不是。」甄意態度堅決,「他不知道油漆裡混了汽油。潑油漆這個行為本身並不像潑汽油一樣具有主觀危險性,我堅持無罪釋放。」

  尹鐸寸步不讓:「不乏另一種可能:戚勉知情,和人共謀。」

  「這是控告戚勉殺人,尹檢控官如果懷疑,請另外找出兇手,再重新提出公訴,狀告我的當事人是共犯。」她爭鋒相對,語氣倔強得半步不退。

  良久的沉默後,尹鐸揚起頭,長長歎了一口氣:「小師妹啊,服了你了。」

  這個稱呼讓甄意微愣。

  法官道:「我知道了。陪審團會繼續討論,你們先去等結果。」

  「全體起立!」「……戚勉無罪,當庭釋放。」旁聽席上人聲鼎沸,有人喝彩,有人質疑。

  崔菲在聽到宣判的那一刻,心掉進深谷。甄意太狠,不僅幫了戚勉,還在庭上把兇手線索引向戚家,說他們反社會。戚勉的無罪釋放意味著他們家的苦難要開始了。

  她拎包起身。現在必須立刻找戚行遠和律師,商量怎麼辦。

  「能佔用你十秒鐘時間嗎?」清涼寡淡的男聲在身旁響起。

  她看他:「什麼事?」

  言格手落進褲兜,起身,風淡雲清地說:「你記住,也順帶轉告戚行遠,如果再打甄意的主意,意圖傷害她,或她身邊的人,她的爺爺,她的朋友,我會讓你們一無所有。」

  他神色淡然,嗓音清雋:

  「一無所有,意思是我會讓你們失去一切。這裡說的『一切』,包括但不僅限於名譽、地位、財富、性命。」

  崔菲愕然,對面的男人依舊平淡,說完了,禮貌而克己地微微頷首,背脊修挺地離開。

  連威脅人都是淡靜的,家教與涵養俱在。

  崔菲陡覺寒從腳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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