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玖月晞 > 親愛的佛洛德 | 上頁 下頁 |
一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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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依臉色發白,緊緊抿唇,沒回答,可圖譜線一條條激增。她突然不管了,動手拆胸部腹部的呼吸感測器。 氣氛緊張。死一般寂靜的室內,只有搭扣碰撞的劈啪聲。 「最後一個問題,」言格仿佛沒看見她的抵觸,平靜道,「你有被強姦或輪奸的經歷?」 「渾蛋!」宋依尖叫,臉色血紅從椅子上跳起,血壓套和感測器都掉了,可指尖的電極還在,圖譜儀上有條線瘋狂亂竄。 甄意很安靜,盯著激憤之下臉部扭曲的宋依:這個案子裡,她不只是目擊證人! 不熟悉死者就沒有殺人動機?不,有種動機叫報復社會。現在,她是嫌疑人了! 宋依見甄意不說話,眼珠要爆出,怒吼:「甄意你渾蛋!你是我的律師,就這麼讓這渾蛋攻擊我污蔑我?你不是很厲害嗎?是假的!都是因為你沒用,唐裳才會死。現在你還要害死我!你想做名律師,你的本事在哪裡?」 司瑰見她失控,把她摁進椅子。 測謊儀的繪圖紙列印記錄,滴滴作響。 甄意依舊沉靜,目光卻冷。 宋依,我說過,不要隱瞞我。我是你的律師。就算你真殺了人,我也會替你辯護,押上我的道德替你辯護!我對你只有一點要求:不要隱瞞。可你,連唯一的一點都做不到! 今年K城的雨水比往年多。五月初,天空意外湛藍。雨細如江南,院子裡櫻花打落一地。 煮一壺茶,甄意抱著平板電腦坐在木窗前的籐椅上。 她有公寓,但每每遇到棘手的事,都習慣來爺爺的小樓,或聽爺爺講智慧,或就那樣安靜地坐在學校綠色深處的這方天地裡,遠離喧囂。今天張嫂帶爺爺去體檢了,只有她一人。 她流覽著搜索出來的「言格」,稍稍吃驚。伴隨著索引出現各種名詞打亂重組:人格、治療、精神、醫學、神經、臨床、諮詢、生理、催眠術、學……她不能完全理解。 且奇怪的是,網上N多條索引,卻沒有任何官方的資訊。 有一條維琪百科,口氣卻非常民間,以一種仰望而主觀的姿態描述他如何天賦異稟,說他少年立志做腦外科醫生,赴美學醫,研習神經醫學之余輔修哲學,功課全A;又說哲學讓他重新思考人生,決定探索人的潛意識,探索生理與心理之間的神秘紐帶;還說得益于他優秀的醫學基礎,他很好地從生理心理雙重的角度研究神經與精神,心理與行為之間的關係,在催眠精神治療方面大有建樹。 甄意耐著性子看完一整篇蹩腳的中式英語後,無語:這是寫小說吧?她居然還看到一大串關於他的笑談趣事,完全不是他的性格。這果然是一個人人操控百科全書的時代。 老式電話丁零零地響。她趿上拖鞋,從籐椅裡起身,手裡托著平板,接過電話歪頭夾在耳邊,散漫道:「你好?」 那邊頓了一下,嗓音很輕:「甄意?」 她心跳一磕,或許因為電話,他的聲音格外清潤低緩,說著她的名字。 木窗外,清風吹過櫻花樹梢。 她不鹹不淡的:「找我爺爺?」 「是,我與甄教授約好三點拜訪,不知教授是否在家?」 甄意蹙眉,爺爺從來不會爽約,這次怎麼忘記了。「在的。」她想也不想,飛速撒謊。 「謝謝。」他沒有懷疑,掛了電話。 那天在警署他送了她一份意外,她至少該請他喝杯茶回禮。 甄意用木棱把窗戶撐開,把爺爺書房裡的茶具搬到窗前,茶壺裡換了水重新燒。佈置好一切,落地掛鐘指向兩點五十。 煮水器裡的水安分而緩慢地升溫,院子裡有雨後的清香。 她坐在籐椅裡等待,劃開平板,關掉和「言格」有關的一切頁面,打開命名為「林子翼V.S.唐裳」的資料夾。 那天從警署出來,甄意罵了宋依。她的隱瞞讓她們在言格面前措手不及。甄意警告她,不能全盤托出,就乾脆散夥。現在宋依還沒來向甄意坦白,但也沒說換律師。所以甄意還是要準備應對警方下一輪的盤問。 她猜警方的線索也不多,不然不會一直拿不出證據地揪著宋依。娛樂場所環境複雜,多少人進進出出,法證人員估計找不出線索。但這次測謊爆料太驚人,她的嫌疑直線上升。 甄意雖然還不知道林子翼死亡的細節,但直覺認為和才結束的官司有關。 現在活著的,和唐裳案有關的直接連絡人有:三個犯案同謀,唐裳的男友吳哲,妹妹唐羽,父母。那三個高幹子弟甄意接觸不到,而吳哲現在在……那個地方她去不了,要從言格入手。 鐘擺咚地敲,雄渾厚重的聲音在小樓裡回蕩。甄意回過神來,三點了。鐘聲才落,窗外吱呀一聲悠揚,有人推開了院子的柵欄門。甄意探頭看。 言格進了院子,立在柵欄邊拿手帕擦手。打黑傘的隨從站在巷子裡,沒跟進來。 天空中的雨絲往他身上飄。他穿一件海軍風的薄風衣,衣領立著,看著更顯挺拔。 他擦乾手,往小樓走來。 甄意起身去,拉開門的瞬間,他剛好走上石階來到門口。迎面碰上,甄意頃刻就被他高高的身影籠罩住。 兩人離得太近,面對面看上半秒,甄意尷尬閃開:「請進。」 「謝謝。」今天他沒戴眼鏡,氣質回歸淡淡的清冽。 他坐在玄關換鞋,一抬眸,目光凝在一雙黑色的洗得發白的棉布拖鞋上,那是爺爺的鞋子。甄意暗歎不好。他抬起頭來,無聲地迎視她,眼神很淡,甚至看不出質問的意味。 甄意大方地笑,露出白白的牙齒:「爺爺出去了,你喝茶等等吧。」 「嗯。」他穿上拖鞋,起身進屋。覺得她好像沒怎麼變,說謊從不臉紅,總是笑顏朗朗,一副落落坦蕩拳拳真誠的樣子。 言格鬆開一顆風衣扣子,筆直坐到窗邊,甄意到他對面。木藤桌上擺著香木茶盤,置茶、理茶、分茶、烹茶、品茗、洗滌茶具一應俱全,沒有眼花繚亂之感,井井有條,精緻典雅。 「聽說你很講究,不輕易喝茶。」她垂著眸,素手纖纖,茶匙將茶則中的茶葉撥入茶漏。 一句「聽說」稍顯生疏,且哪裡是聽說?分明是見識。 他不置可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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