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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五


  聽到「折磨」一詞,甄愛的心涼了半截,顫聲:「既然已經受折磨,那他為什麼還不開口?」

  「如果他老早就供罪,神秘人會相信嗎?只有讓人看到他身體精神遭受重創,看到他瀕臨崩潰,這時候,他的話才會被相信。」

  崩潰?

  甄愛像光腳立在冰天雪地:「那,如果他懺悔供罪了,他會被殺掉嗎?」

  裡德愣了半秒,才說:「不會,甄愛小姐。神秘人還想知道你的所在地,而且他更希望看到S.A.屈辱地活著。」

  這種話算不上半點安慰。

  甄愛沒動靜。

  裡德敦促她:「別讓S.A.為你擔心,先走吧。」

  不要讓他擔心。

  甄愛靜靜點頭,跟著特工們離開了。

  裡德看她離去,心裡籠著陰霾,不甚明朗。其實他們已經收到言溯的視頻。

  時隔近兩個星期。

  言溯帶的攝像頭和監聽器突然打開,FBI特工看到言溯供罪了,視頻被人發到youtube上瘋傳。

  裡德帶著密碼紙過來,用言溯留給他的暗號,估計很快就能破獲俱樂部的所在地和內部結構圖。如果順利,今晚就可以行動。

  但中途有個意外,CIA收到一份極度血腥的視頻。身姿頎長的男人縛在十字架上,有人用刀切開他的胸膛,剜了一根血肉模糊的肋骨出來。

  整個過程他似乎是清醒的,狠攥的拳頭森白森白,卻以驚人的意志力死死忍著,只沉悶地痛哼了一聲,只有一聲,最終活活痛暈過去。

  很快,醫生給他止血縫合傷口,鏡頭裡忙忙碌碌,有聲音清淡地響起:

  「Cheryl Lancelot,我只要她。要是不把她交出來,我會把這個男人身上的骨頭,一根一根,拆下來。」

  CIA的態度是,他們不會交出甄愛,若是救不出這個男人,那是FBI無能。

  另外,作為絕密內容,他們也不會提供這段視頻作為言溯洗刷罪名的證據,若是讓他受冤枉,那也是FBI無能。

  FBI焦頭爛額,這下算是見識到了神秘人的變態和聰明。

  裡德看到那段視頻,眼淚都湧了出來,他甚至想過告訴甄愛,可剛才下車掏出言溯留給他的鑰匙。小信封裡溜出一張卡片,上邊是言溯提前預知的字跡:「no matter what happens, DO NOT say a word!」

  不論發生什麼,不要告訴她。

  所以言溯提前切斷遮罩了城堡附近的一切通訊信號。

  所以,裡德住口了。

  山裡的葉子全黃了,金燦燦的。

  裡德望著遠去的車輛,想起言溯的話:「如果我出意外死了,她問起,就說,我接受證人保護計畫了。」

  應該是第二個星期了?

  言溯做了一個很長的夢,清醒又迷茫。他自己變得很陌生,渾渾噩噩,焦躁不安,這一點兒不像他。

  或許毒品的作用終於穩定下來,他的思維開始自動自發編織出無數似真似假的幻想夢境。在那些光怪陸離的影像裡,他又看見了甄愛。

  她睡在星空之下,面頰緋紅,柔情似水凝視著他。他聽見她的聲音嬌弱又難耐,哀哀喚著他的名字。

  可忽然她一轉身,變成了一隻兔子,眼睛紅紅的,嘟著嘴看他,神色委屈。他要去抓她,她搖著短尾巴蹦蹦跳跳,一溜煙蹦不見了。

  他茫然不知所措,陡然胃疼得厲害,噁心又難受的感覺無法用言語形容,像是得了狂躁症,無論坐立與否昏睡清醒,都是不安。

  身體和頭腦始終混沌不開,思維卻極度的活躍與興奮,沒有片刻喘息的空間。

  甄愛又回來了,穿著兔女郎的裝扮,拘謹地遮著纖細又白皙的腰肢。手裡抱著一隻乖乖的小兔子,她紅著臉怯怯看他,小聲說:

  「S.A.,等我有了你的孩子,我一定天天抱著,到哪兒都捨不得放手。」

  他頓時痛得剜心挫骨,才知這些天深入肺腑的痛,叫思念。

  他翻來覆去,猛地驚醒,額頭手心和背脊,大汗涔涔。

  醒來房裡坐著個人,依舊是短衣短褲,修長雙腿交疊成魅惑的姿勢,還是席拉。

  言溯像是不久前沉進漩渦裡和海草生死掙扎過,渾身虛脫。不過,雖然沒了力氣,腦子卻安寧地清醒了片刻。他寂靜地望著頭頂上方的浮雕畫,不言不語。

  席拉神色複雜,他即使是被藥物整得如此虛弱又落魄了,清高冷冽的樣子卻一點沒變,比當初在silverland有過之而無不及。

  她不免不快,抱著手從椅子上站起身,俯視他想冷嘲熱諷幾句,可看見他蒼白清俊的容顏,語調不自覺緩了下來,問:「C小姐的名字叫Ai?你昏迷的時候,喊了她很多次。」

  安靜。

  席拉癟嘴:「可惜你喊的那個名字是假的呢。她叫Cheryl,不是屬於你的女人。你為了她,真傻。」

  她覺得憐惜,湊上去,「世上那麼多女人,何必呢?這麼為她死了,她不見得記住你,或許轉頭就和別的男人好上了。不過誰要和她好上,要倒大黴。像你,現在落成這個樣子。」

  安靜。

  席拉看他俊臉蒼白汗濕,那樣沉默冷清,覺得性感,伸手去碰,尚未觸及,他掀了毯子給她打開,冷著臉從床上起來,把自己關進洗手間去清洗。

  席拉落了個沒趣,坐在一旁等,伸手一摸,床單上全是熨燙的汗漬。

  長時間的酷刑,她還沒見人能挺到現在。她也清楚,即使他馬上被救出去,他的身體也垮了。況且,劑量太多,毒早就種進去。

  頭一次,她替人難過。她一下一下用力揪著床單,悶不吭聲。

  言溯潔癖太重,身上有一點兒不乾淨清爽便會覺得不舒服不自在,每次去受刑前都要強撐著虛弱發軟的身體把自己收拾一遍。

  只是,有些事遠超出能力範圍。身上的各類傷痕與灼傷,暫時消除不去了。

  清洗後看向鏡子,眼睛下淡淡的黑眼圈掩不住,下巴上也冒出青青的胡茬,摸一下,還很扎手。

  驀地想起,甄愛有次問:「S.A.你為什麼不留鬍子?我想摸摸看是什麼手感。」

  他認真道:「我習慣起床就刮鬍子,你要想摸,最好是趁早睡去我床上。」

  她又羞又氣,狠狠瞪他。他不明所以。

  那天在漢普頓,早上醒來,甄愛窩在他懷裡,小手在他下巴上摸來摸去,一個勁兒地傻笑:「好癢,哈哈,好癢,哈哈。」傻呵呵的,無限迴圈。

  想起不算舊的舊事,他不禁淡淡笑了一下。

  這些天脫水嚴重,他捧著龍頭的水往嘴裡送,嗓子乾燥太久,普通的吞咽動作都會在喉嚨裡留下灼燒的痛楚。

  他緩慢又一絲不苟地把自己清理完畢。走出洗手間,席拉還在那裡,表情不太開心。他也不理,坐到椅子上,彎腰去穿鞋。

  平日很簡單的動作到了現在,是最艱難的折磨。

  他僵硬地折下脊背,臉色又發白了。席拉見了,下意識湊過去:「我幫你。」

  「別碰!」他冷冷斥開她,手不受控制地抖,很緩很慢地把鞋穿好。

  「你不喜歡身體接觸啊。那C小姐呢?」

  沒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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