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玖月晞 > 親愛的阿基米德 | 上頁 下頁
一〇三


  或許,他不應該遵從父親的命令殺了她的父母,或許,他不應該一錯再錯逼死了她的哥哥,讓她對組織沒了半點留戀。

  可他們都想把她送出去,遠離他的世界,他怎麼能不殺掉他們?

  一切阻止她和他在一起的人,他都要除掉!

  他越來越難再見到她。一次又一次,她越來越堅韌,越來越陌生,反抗著,奔跑著,離他越來越遠。他原本陪著她長大,卻在不知不覺中,錯過了她的日常生活和變化。不能像期望的那樣陪著她變老。

  他陰森森地望著身旁這個清淡的男人,他嫉妒得要發瘋!

  手槍的保險栓「當」地一聲拉開,前邊的言溯停了腳步,沉靜而自信十足地說:「Arthur,你不會想在這裡開槍的。」

  亞瑟的手掌松了又緊,緊了又松,他當然不會在這裡開槍。他們頭頂上方漂浮著一層薄薄的氫氣,一點兒火花都會即刻引發爆炸。

  呵,這就是他淡定自若引他過來的底氣?

  亞瑟揚了揚唇角:「S.A.,你果然很厲害,居然把安珀他們的逃生方法都想到了。」

  「高智商的福利。」他居然這個時候都不忘驕傲與自負。

  「老式建築,出口被封,四面埋伏。除了城市寬闊的地下下水管道,還有什麼地方能讓他們人間蒸發?不,應該是沉降。」

  他說完,心底一痛,如果甄愛在這裡,又該癟著嘴斥責他咬文嚼字了。只是,他不知道還能不能活著出去。

  眼前莫名浮現出她眼淚汪汪,慘白著臉一步三回頭的樣子,那樣的戀戀不捨。突然好想抱抱她。他的心再次劇烈地絞痛起來,卻也更加確定了他的決定。

  他願意為她涉險,甚至……,而她不需要知道。

  亞瑟微微眯了眯眼,夜一樣漆黑的眼神和他這副明朗陽光的假面並不協調,他收起了槍,從懷裡摸出一把小型軍刀:「你單獨帶我下來,只為揭穿我的真面?」

  對面的人俊容白皙,搖了搖頭:「不,我要把你抓起來。」

  亞瑟一愣,立刻就笑了:「你不會是內出血,腦子糊塗……」話沒說完,戛然而止。他盯著言溯的手指,眼瞳緊緊斂起。

  一枚銀色的打火機在言溯修長的五指尖翻滾:「老式建築,不需要太大的爆破力。這層稀薄的氣體是什麼,天然氣?氫氣?無所謂,這種時候,打火機和手槍一樣好用。」

  亞瑟淡淡提醒:「你不要命了。爆破力再小,也不是人體能夠承受的。」

  電燈明明滅滅。

  言溯清淡地笑:

  「我們來賭一局,爆炸後我們都會受重傷。如果你先醒來,你可以用手中的槍殺了我;如果我先醒來,我把你送進監獄。S.P.A.頭目,CIA有很多的罪名在等你。」

  亞瑟陰鬱了,卻沒有絲毫的恐懼,冷峻地笑:「當然會是我贏。別忘了,你已經斷了幾根肋骨。」

  對此,言溯只是點了點頭:「我知道。」

  我的生命,她的自由,我選她的自由。

  金屬打火機「咚」地敲開,閃爍的火光在他清俊的眉眼裡染了一抹暖暖的色彩。手指一抬,帶著火苗的打火機旋轉著飛向高空。

  兩人幾乎同時閃進了走廊兩邊的鋼化門裡。紅藍色的火苗飛到空中,像墨水落入清澈的池裡,驟然暈開。

  一條條純藍色的光如電波一般迅速蔓延開,火花閃爍。

  電光火石間,狹窄的空間瞬間爆炸開。

  劇烈的衝擊波下,老式的牆體轟然倒塌,沿著走廊的金屬門在一瞬間隨著波浪湧動,成排成連地扭曲……

  轟隆隆,世界頓時陷入黑暗。

  一切恢復沉寂後,微弱的天光透過崩裂的牆體,從城市下水管道投過來。

  兩個面容出眾的男人,臉色蒼白,毫無生機地躺在碎石裡。其中一個,臉裂開了,卻沒有露出皮肉,底下的面容清冷俊俏。

  一分又一秒,地底下安安靜靜,只有潺潺的水聲。

  漸漸,淅淅瀝瀝的水聲從地上滲漏下來,一滴一串落進廢墟裡。那是消防員救火的水流。

  碎石中的男人依舊沒有動靜。

  「言溯!」

  甄愛順著炸裂的地下走廊一路跑來,卻見他面色灰白,雙目緊閉,一動不動地沉睡在地。爆炸的灰燼和髒東西覆滿了他的風衣和頭髮,她從沒見過他這麼髒亂的樣子,他一直都很愛乾淨的。

  她痛徹心扉。

  「言溯!」

  她伏在地上,低下頭去抱他,挨挨他的臉,冰冰涼涼,幾乎感受不到氣息。她驚住,眼淚嘩嘩地落在他臉上。

  「你說都要活著出去的。我帶你出去!。」她立刻坐起來,推開壓在他身上的碎石,想要背他,又擔心撞到他斷裂的肋骨。雙手無力,卻死命拽住他的肩膀,一點一點地往外拖。

  手痛得要斷掉,像不是自己的,卻不敢有半分鬆懈。

  她平穩地拖著他,一寸一寸地往外移,灰濛濛的走廊上,他的腳邊沿路留下一串血漬。鮮豔的紅色像火一樣灼燒著她的眼。

  她抽泣著,咬著牙抹去眼淚,繼續往外拖。

  現在不是哭的時候。言溯才不會死!

  目光無意地一掃,卻落在角落的另一張臉上,破碎開的肉色面具下面,一張再熟悉不過的俊俏臉龐。甄愛嚇得渾身一抖,那張臉和她噩夢中的一模一樣。

  他……真的在這裡!

  心裡的恐懼像火山爆發,她怕他醒來,又不敢放下言溯去找人。如果他先醒來,一定會殺了言溯的。她死死咬住嘴唇,更加用力地把言溯往外拖。

  她清楚亞瑟的性格,所以這種自殺式的爆炸一定是言溯做的,他是在賭命想要抓到亞瑟。她一定要馬上把言溯拖上去,然後帶員警來抓這個混蛋。

  女孩像小松鼠一樣拖著心愛的松果一點一點,窸窸窣窣地離開。破敗的地下走廊裡,重新陷入靜謐。

  廢墟中遺留的人臉色蒼白,緩緩睜開眼睛,眸子如黑曜石一樣漆黑幽深,斂了斂瞳,帶著刻骨銘心的恨與痛。

  春末的原野,青青翠翠,開著繁複的花。

  遠山天藍,陽光燦燦。

  他的心情陰鬱得像南極漫長的冬天,極夜裡永遠看不到光明。

  灰色的公路是一條長河,在春天的原野上流淌。

  黑色的SUV靜止在路邊,亞瑟戴著大大的墨鏡,遮住了半張白皙的臉,只露出下頜的弧線,硬朗又流暢。

  他的腳邊放著一套特警制服和一張假面,這是他逃離爆炸現場的方式。

  「先生,您這次太輕敵了。」駕駛位置上坐著一個稍稍年長的男子Evan(伊凡),他滿身肌肉,連說話都很有力氣,但話語間的尊重與臣服也顯而易見。

  亞瑟靠在車後座的陰暗裡,臉色蒼白地望著窗外。外邊的顏色如此活潑,他的神色依舊不起波瀾。

  他因為受傷,嗓音略顯綿弱,卻掩不住天生的低醇:「是,我太小看他了!……也太小看她。她……長大了。」

  伊凡聽出他語中的寂寥,有些動容,換了語氣寬慰道:

  「那個S.A.以前就壞過我們的事。這次要不是他出現,計畫應該萬無一失,C小姐也會被帶回來。沒想到C小姐去銀行,他也跟著。這麼形影不離……」

  料到話說錯了,又生硬地轉回來。

  「原計劃讓安珀他們帶著密碼箱裡的東西和C小姐,遠遠開槍引爆城市下水道。可誰能料到他居然會近距離引爆,他真是個瘋子。」

  亞瑟始終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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