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玖月晞 > 親愛的阿基米德 | 上頁 下頁
二五


  他猛然扭頭看她,背對著早晨傾斜的陽光,眼眸幽深得像夜裡的琥珀,語氣很是挑釁:「你想看哪本?我現在背給你聽。」

  他一貫都優雅而疏離,淡漠又風度,像極了英國的紳士,很少有現在這樣兇惡的一面,甄愛下意識往後小小挪了一步。

  歐文嘆息:「S.A.,你看書太快……」

  依舊不等他說完,言溯便反唇相譏:「一目十行過目不忘不是我的錯。」說完,他陡然睜大眼睛,醒悟,「Sergeant Diaz was right, I am a weirdo.」迪亞茲警官說的沒錯,我就是一個怪胎。

  默了半晌,眼瞳一暗,輕聲說:「Weirdo is unhappy.」怪胎不開心了。

  他低著頭不說話了,很憂傷地拉著小提琴。看上去要多可憐有多可憐。

  歐文搖搖頭,表示實在無能為力了。

  言溯拉了一小段音樂,忽然倒在鋼琴板上,發脾氣地滾了一圈:「無聊,無聊,無聊死了!」

  甄愛眨巴眨巴眼睛,他這樣突如其來的孩子氣還真是……好可愛。^__^

  歐文沉默半刻,頗為語重心長地說:「S.A.你這樣發脾氣,莫札特會覺得難過。」

  甄愛狐疑,這關莫札特什麼事,該不會是……

  這下言溯不做聲了,一點兒動靜沒有,好一會兒,才輕輕地摸了摸他的鋼琴,小聲說:「對不起。」

  原來,這座鋼琴叫莫札特……

  甄愛:「……」

  她走過去,伏在鋼琴邊,拿手指戳戳他的肩膀,他一動不動,聲音硬邦邦的:「別戳我,我很難過。」

  甄愛微微一笑:「你家小提琴叫什麼名字?」

  面前的人背對著她,還是不動,聲音卻有所緩和:「Elvis.」

  甄愛托著腮,手指輕點著白色的鋼琴架,問:「言溯,聽說你什麼都會,那你會寫鋼琴小提琴協奏曲嗎?」

  他歪過頭來,剛好一束藍色的陽光投影在他淺茶色的瞳仁裡,他的眼瞳乾淨澄澈得像秋天的天空,就那樣直直地看她,看得她心思微顫,腦子裡一片空白。

  他卻突然湊近她,攬住她的脖子,給了一個貼面禮。甄愛挨住他溫熱的臉頰,驀然渾身一燙,他的聲音清潤又有磁性,吹過在她耳邊:「你真是個天才。……儘管只是偶爾靈光一閃。」

  甄愛全然沒聽到他的話,只知道臉瞬間高燒。

  他卻很快鬆開她,下一秒從鋼琴上跳下來,掀起琴蓋便開始試音了。

  歐文總算松了一口氣,沖甄愛豎了大拇指。甄愛立在彩繪玻璃窗下斑駁的陽光裡,白淨的臉被清晨斜斜的陽光照得微微發紅。

  言溯很快往樂譜架上貼好白紙,扭頭看甄愛,下巴微揚,無比高傲地說:「等我寫成這首協奏曲,就起名叫,致甄愛。」

  甄愛吃驚看他,他早側過頭去開始定調了,只看得到陽光下他俐落的短髮上全是金色的光暈。

  她知道他說這句話時,心思有多麼的單純,可她的心還是不受控制地狠狠顫動。

  甄愛在言溯家住了一個多星期後,找了新房子準備搬家。

  過去這段不長不短的日子裡,兩人相安無事。

  大部分時候甄愛都在圖書室裡看書,戴著手套;至於言溯,他說要把他喜歡的書重看一遍,於是——

  甄愛或趴在高高的環形走廊上,或坐在欄杆邊蕩腳時,偶爾低頭一看,就會看見室中間的白色鋼琴旁,他坐在輪椅裡,修長筆直的雙腿交疊搭在琴凳上,十指交疊放在身前,看上去像在閉目養神。

  書本都在他的腦袋裡,他要是重看的話,只用打開腦海中的圖書,一本本翻閱。

  這種時候,他整個人安靜得像一尊塑像,坐在彩繪玻璃窗下,一坐就是一整天。

  玻璃窗的光線在古老的城堡裡安靜而沉默地走一圈,傾斜又直立,直立又傾斜,從陽光稀薄的清晨到光彩厚重的傍晚,從山水墨畫的寧靜致遠到西方油畫的濃墨重彩。

  有時她爬得太高,有時她的腳步走在木制回旋梯上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響,輕微一聲在細塵輕揚的空氣裡蕩開,擾亂了落針可聞的靜謐。他便會極輕地蹙眉,偶爾睜開眼睛,靜默望著書架高處像小松鼠一樣穿梭來回的小人影兒。

  默默地想:再安靜的女人都是吵鬧的。複而閉眼。

  甄愛臨走這天中午,照例她做飯;

  把飯菜端到言溯跟前時,某人照例挑剔地掃一眼盤子裡散亂得不成形的米飯,和糊成一團的牛肉青菜胡蘿蔔,皺了眉:

  「我需要的是食物,而不是……飼料。」

  「你比馬牛羊難伺候多了。」甄愛拿手撐著桌子,「最後一頓,將就點兒行嗎?」

  言溯擰著眉毛,覺得不公平,「我每天都非常認真地做晚餐,為什麼最後一頓你都不好好做?」

  甄愛梗住:「……我已經非常努力了,言先生。」

  「言先生」的稱呼讓他抬了眸:「可我沒有看到。」

  甄愛微怒,拿叉子在他盤子裡戳戳戳:「看上去他們是糊成一團的,但事實上只是湯汁很多,他們是一個個獨立的個體。」

  言溯抿唇沉默,看著她把自己盤子裡那一團粘稠的東西分解成了糊糊,良久才道:「說你不努力是我的錯,我向你道歉。」

  甄愛稍稍滿意,大度道:「算了,我也不介意你……」

  「這不是努力的問題,這是能力的問題。」

  「……」

  歐文幾乎把臉埋進盤子裡去。

  甄愛眯起眼睛,輕輕摩著牙齒,半晌微微一笑,道:「假如我是一隻小狗,那我也是一隻包容的小狗。我喜歡狗糧,但也不討厭你這塊糞坑裡的石頭。」

  歐文撲哧一聲笑,言溯沉默無聲看她。

  甄愛無所謂地歪歪頭,表示愛吃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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