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玖月晞 > 親愛的阿基米德 | 上頁 下頁


  他嗓音低沉地命令,白皙修長的手指輕輕一帶,牽動圍巾一收,把甄愛扯了回來。

  她差點兒撞進他懷裡,狼狽地站穩;他非常專注,盯著手中厚厚長長的灰色圍巾,一圈一圈往她脖子上套。

  圍巾質地柔軟舒適,親昵熨帖,夾帶著男人熨熱的體溫,還有一種甄愛從沒聞過的淡淡香味,像夏末秋初的天空,不太熱烈,淡淡的醇。

  甄愛一點兒都不冷了,呐呐抬眸看他,見他極輕地斂著眉,表情認真嚴肅,像面對一串數位,密碼或邏輯問題。

  這樣曖昧的動作,他做得清淨典雅,眼神純粹又倨傲,從頭到尾都不帶一丁點狎昵的意味,乾乾淨淨的,就像他這個人。

  甄愛被他澄淨的氣質感動,悄悄在心裡抿唇,也不覺得尷尬或臉紅,自然地接受了他的好意。

  言溯給甄愛系好圍巾,點了點頭,似乎很滿意,然後手放在甄愛的肩膀上,很不熟練很笨拙地拍了拍,規規矩矩地說:「我也擅長產熱,不怕冷。」

  甄愛:「……」

  他在學歐文對人好。這瞬間,她覺得他像某種跟著人類有樣學樣的靈長類動物,又像處於認知期跟著大人學習的小嬰兒。

  甄愛剛要說謝謝。但——

  言溯看她白皙的小臉裹在自己厚厚的圍巾裡,視覺非常奇怪:「你不適合灰色,戴著真難看,像一隻乾枯的竹節蟲。」他竟用竹節蟲來形容她?甄愛徹底沒了道謝的心思。

  歐文提議:「最近流行鮮豔的圍巾,AI皮膚白,戴紅色肯定好看。」

  言溯似有似無地「呵」一聲。

  歐文扭頭見言溯明顯不認同地挑著眉,問:「怎麼了?」

  「沒事。」

  可他那表情讓歐文十分不自在,也擰巴了:「你奇怪的想像力又飛到哪裡去了。紅色讓你聯想到什麼,牛?」

  言溯鄙夷:「牛是色盲,由紅色聯想到牛,這很不科學。」

  歐文無語,半晌之後,還是忍不住:「那你想到什麼?」

  「腎上腺素。」

  這才不科學!

  白色實驗室裡一塵不染。兩排透明的玻璃飼養箱,一台巨大的方形儀器。

  甄愛一身白衣坐在中心儀器旁,操作臺上放著飼養箱,裡面一隻小白鼠四腳朝天倒在血跡裡。

  她看著視頻裡的小白鼠影像,握著耳機線錄音:

  「HNT-DL神經毒素,十萬倍稀釋。

  「2月29日23:30注入小白鼠體內,一分鐘後藥物作用於心肺,白鼠喪失行動能力,嘔吐發抖,心律不齊,三分鐘後休克。

  「23:33,注射anti-HNT-DL抗毒血清,症狀持續。

  「3月1日01:47,白鼠重新獲得行動能力,在飼養箱內爬行5釐米後再度失去行動能力。

  「03:19,再次休克,喉部出血。

  「05:38,沒有生命跡象。」

  她說到此處,停了停,平靜道,「Anti-HNT-DL第4301次抗毒血清試劑,失敗。」

  複而補充一句:「HNT-LS神經毒素,百萬倍稀釋後注入小白鼠,瞬間死。尚未採集毒素作用機理,下步嘗試千萬倍稀釋。」

  存儲好錄音,開始解剖小白鼠。她坐在試驗台前,寂靜無聲地工作。

  她從來做事心無雜念,在專業領域效率高得驚人,短短幾小時就把各項重要資料記錄在案,又重新配置了抗毒血清。輸入配方比例後,儀器開始自動合成,需要十幾個小時。

  時間剛好10點,她起身脫去白衣,走到衣帽架旁取大衣,目光卻凝住。

  言溯的那條灰色圍巾正安靜地掛在架子上。

  她拿起來,一圈圈圍在脖子上,輕輕摸了摸,手感還是柔軟舒適的。她不禁收緊手心,緩緩握住那片溫柔。

  這條圍巾的主人似乎和它一樣,冷肅,一點兒不花哨,可其實很溫暖呢。她低下眸,湛湛黑黑的眼裡閃過一絲柔和。

  想起數小時前立在冷風肆虐的路邊,他說如果是她殺人,一定會用優雅又狠烈的方式。

  她自認為,這句話是贊許。

  歐文說他很無趣,不好相處;可她覺得,他很有趣。她喜歡冬天的柳丁,冰涼卻沁人心脾。淡淡的香味,可以留戀很久。再度握了握脖子上的圍巾,嘴角輕微地牽了牽,卻沒笑。

  耳畔響起媽媽的教導:「不要有所期待,期待是所有不幸的根源。」

  她的臉色便緩緩平寂下來,再無波瀾。最終,她把它一圈圈摘下,和歐文的大衣一起挽在手上出去。

  實驗室外是50米長的密閉白色走廊,一塵不染,沒有棱角,茫茫的很嚇人。

  走到盡頭,經過視網膜掃描,指紋驗證和密碼輸入後,甄愛離開實驗室乘電梯上到地面。地面是普通的工廠,用作掩護,正所謂出其不意。

  出去就見歐文的車停在一邊。他說言溯有問題找她。

  到言溯家,女傭照例用純正的東南亞英語說言溯在libluebarri。

  進去圖書室卻不見人。

  抬頭一望,書架三層的走廊上有一團白色的毛茸茸的東西,或許被來人的腳步聲驚擾,窸窸窣窣動了一下。甄愛伸著脖子看,竟是言溯,他睡在走廊上,頭上還蓋著書。

  歐文喊一聲,他才坐起來,無意識地揉揉眼睛,似乎怔松了一會兒,才起身順著旋轉樓梯下來。

  一壁書籍的背景下,他白衣白褲,看上去清清爽爽,唯獨頭髮飛揚,臉色不太好,像罩著一層霜,俊眉輕擰,眼眸陰鬱,有很重的起床氣。

  他才走下樓梯,就淩厲地看向甄愛,很重的怨念:「給我倒杯水。」

  「哦。」甄愛莫名其妙應著,轉身去找水。

  歐文質疑,「幹嘛叫她倒水?」

  言溯淺茶色的眼眸閃過一絲不理解,覺得他的問題很奇怪,半晌後字斟句酌道:「我五行缺水,不喝水,我會炸毛。」

  歐文腦袋轉了好幾圈才發現給言溯繞進去了。他想破腦袋也不明白,言溯這種IQ207的人是怎麼理解人話的?

  那句話重點是——幹嘛叫「她」倒水,而不是幹嘛叫她倒「水」。

  甄愛已端來三杯水。言溯無聲無息喝了大半杯,心滿意足了,抿抿唇,走到三角鋼琴前,也不知從哪裡摸出一把白色小提琴。然後一大只蹲在鋼琴椅上,彈吉他般拿手撥弄琴弦,不知在想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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