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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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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心裡,莫不是也在猶豫要不要回越國去? 這時,只聽遠遠在另一邊不知忙乎啥的夕姑姑走到近前來,不解地問道:「公主,你為什麼要趕他走?」 我怔了怔,道:「我什麼時候趕他走了?」側頭想了想,皺眉道:「我只是不想他因為我耽誤了千秋大業,希望讓他回去當他的越太子而已。」 「他能有什麼千秋大業?」夕姑姑不滿說道:「你這性子啊,總喜歡自以為是地亂想。我瞧著他一心為醫你而來,這樣子不冷不淡被你趕開,一定不好受……這孩子似乎比秦王更不喜歡把心事說出來,但剛才離開的樣子,已看得出很難過了。」 啊? 可我只是不想耽誤他而已,真的不是想趕走他啊! 即便他是宇文昭的兒子,即便他是安亦辰的敵人,即便……我很希望每天都有那麼片刻,他微涼的手能握住我,靜靜感受對方的存在……我還是不想耽誤他。 遠遠的,風送簫聲,一陣清晰,一陣模糊,帶了種被摧折的零落和悲哀,幽幽如歎,欲語還休。 似見得到,那寥落寂寞的男子,獨坐於傍晚慘澹的暮色裡,對於夕陽最後一抹淡白的餘暉,衣袂飄飄,孤寂如獨處天邊的一棵白樺樹,讓白日最後的流光緩緩從呼吸間飄過,漸漸沉入不盡的黑暗,如夜間無際的天穹。 自從那只碎塤送還,再見他時,常聽他吹著簫,卻再不曾見他吹過塤。 莫非,那碎了的塤,也曾在他的心頭,劃下過無法痊癒的傷口? 有一種仿若觸摸得到的疼痛,從胸口無聲地延伸開來,像冬日河中凝結的冰,受了重力後,緩緩向四周開裂,讓我疼痛得顫抖。我扶著腰艱難地坐起身來,說道:「夕姑姑,陪我去瞧瞧他吧。」 「好!」夕姑姑應著,笑道:「你也該出去走動走動了,以後生孩子才生得快啊!」 我見她很是積極,倒也詫異。當日在晉國公府,以及後來一路逃往赤城,夕姑姑也曾和宇文清相處過,看來並不怎麼喜歡他;但如今雖知他是宇文昭的兒子,卻明顯對他印象很不錯了,也不知是因為對安亦辰太過失望,還是覺得宇文清對我真的很好。 正思想際,已被夕姑姑扶下榻來,正要披夕姑姑遞上來的裘衣時,一道熱流忽然從下體直竄出來,接著是腹中陣陣的悶疼,讓我驚叫起來:「夕姑姑……」 夕姑姑提起我的裙子一瞧,已向外失聲高叫:「快,快去請穩婆,公主要生了……」 下一刻,墜痛感鋪天蓋地,讓我坐也坐不住…… 明明是很冷的氣侯了,但到第二天清晨時,我已痛得渾身濕了幹,幹了濕好幾回了。 「夕姑姑……夕姑姑……」陣痛的短暫間隙,我抓了夕姑姑的手,虛弱地叫道:「為什麼還不出來,我……我沒力氣了。」 夕姑姑一面為我擦滿額的汗,一面握緊我的手,說道:「沒事,沒事,生小孩……都是這樣的。」 兩名穩婆在一旁應和著,換著沾了穢物和血水的被褥,用熱水擦著我的身子,說道:「對,對,都這樣,公主的骨盆小了點,所以生產慢了些。再加把勁,加把勁啊!」 又一陣劇痛傳來,我痛叫一聲,狠狠咬著衾被,用力推送著腹中的孩子。孩子,你該出來了,這一陣接一陣的劇痛,我已經受不住了…… 我也不知道到底在床上翻滾了多久,只聽見穩婆催我用力的聲音中,又有人在催著多點幾盞油燈,料著已到晚上了。我的嗓音早已嘶啞,只覺臉上刺刺麻麻,手足也開始麻木無力,甚至可以感覺出,心跳也似越來越慢。 「夕姑姑,我生不出來了……」我無意識地念叨著,慢慢將手垂下去。 「公主,公主……」夕姑姑驚慌地喚著,又在叫著:「去把宇文公子請進來吧。」 「不妥,不妥,這產房血光太重,男人進來,對公主和那男子都不好……」有人在說著。 宇文清。 我慘澹地想著,不進來也好,我現在的模樣,挺著個大肚子,滿身汗水污漬狼藉,一定醜到極點了…… 迷糊之際,虎口處忽然傳來一陣銳痛,那種凝於一點的尖利疼痛,一下子壓過了腹中漸漸遲鈍的墜痛,逼得我淒厲地大叫一聲,人已清醒過來。 痛到痙攣的手一動,已被拔出了某種銳物,多半是一根極長的金針吧,生生將我紮得痛醒了! 一雙熟悉的手腕扶我坐起,微涼的手掌舒緩而有力地在脊背部遊移著,如熨斗一樣將一道滾熱的氣息透過肌膚傳遞過來,因久痛和疲乏而冰冷抖動的身體,慢慢又恢復了一點活力。 他來了?正用武者的內息在傳遞我力道?那……也好,心裡突然就安定了許多,仿佛便是生不下這個孩子來,也算不得什麼大事了。他會護著我。 「棲情,不能睡,振作一點。」 宇文清的聲音很柔和,聽來並不著急,仿若只是尋常在喚我起床,不許我睡懶覺一般。 「白衣……清……」 我牽住他的手,軟綿綿道:「我累。」 「我已經檢查過了,胎位沒問題,你再試一試,一定就可以了。」他的話語時,有微微的笑意:「如果你不用力,我就用刀子把你肚子剖開,把孩子直接抱出來。」 聽他這麼說著,我並算不得難產,只要再加一把力就成。 把肚子剖開……我打了個寒噤,喃喃道:「我用力,用力生他下來……」 劇痛,又一次傳來,我啞著喉嚨大喊著,指甲深深掐入了宇文清的手掌中…… 半個時辰後,最後的一陣疼痛似乎連心肺都扯落下來了,但在我的慘叫聲中,我聽到了眾人的歡呼,接著是一聲響亮的嬰兒哭聲。 「是個小男孩,小男孩!」宇文清欣喜地叫著:「棲情,你生下了一個兒子。」 疲軟地睜開眼,模糊地看到那個白衣的男子,正在穩婆的幫助下將一個小東西裹入繈褓,響亮的啼哭,正從繈褓中傳出。 我的第一個孩子,居然是宇文清親手接生出來! 有些荒謬地笑著,卻很開懷。用盡最後的力氣,我向宇文清伸出手:「給我看看我的兒子。」 宇文清應了一聲,滿臉的溫柔笑意,將嬰兒抱到我跟前。 漆黑的頭髮,紅紅皺皺的小臉,眉毛眼睛哭得擠作一處,卻看不到一點眼淚,倒是小小的嘴巴,咧得老大,發出驚天動地的哭叫,向世人宣告著一個不平凡小生命的誕生。 我小心地觸了觸他的臉,軟軟的,稚嫩得讓人不捨得觸碰。 「我的兒子,以後一定很漂亮!」 我歡喜地宣佈著,望了一眼宇文清又驚又喜的泛紅眼睛,已臥倒錦被中,沉沉睡去。 「棲情,棲情,你看到了嗎,你看到了嗎……」宇文清還在耳邊叫嚷著,似已失去了素常的平和溫默。 我當然看到了,看到我的小小的孩兒,在健康地大哭著。只是我已經疲乏到無力回答宇文清的話了。 第三十四章 幾時歸去伴卿醉 到第二天傍晚我醒過來時,我才知道,宇文清指的,是另一層意思。 「公主,公主,你醒了麼?」夕姑姑歡喜地跑來,笑道:「我還捂著魚湯在那裡呢,這就端來給你吃!」 而我身畔人影一動,我才發現宇文清正坐在我的床頭打瞌睡,一見我醒了,蒼白的面龐立刻浮出微笑:「看到我了麼?」 我迷惘地點頭:「看到了啊!」 我的話才說完,猛地意識到這意味著什麼,心格地一跳,幾乎頓住,而宇文清溫潤的笑容立刻無限地放大:「你的眼睛,終於恢復了!」 這麼多日的針灸,居然在生育那樣煉獄般的過程中起了作用,我的雙眼,複明瞭! 我驚忡了半天,忍不住也綻開大大的笑容,傻瓜般地伸出手去,把宇文清光潔柔和的面龐摸了又摸,傻笑道:「是啊,是啊,我看到了!」 宇文清拍了拍我的臉,微笑道:「吃魚湯吧!你不餓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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