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寂月皎皎 > 和月折梨花 | 上頁 下頁 |
一一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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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香雪園,抖去大紅猩猩氈上的積雪,摘了雪帽,遠遠一望,已見遍山裹素中,紅梅半露酡紅醉顏,臘梅縈霧流紗,如飄緲空中的緋紅鵝黃雲彩,溢彩流芳,卻不掩鐵骨冰心,疏影峻傲。暗香浮動時,似連園門處的積雪都散出泌人肺腑的香氣來。 說是香雪園,名字由來,大概就由此而得吧? 此處本是一位大燕皇親的私家領地,不過向來對外開放,即便平民,也可以隨意參觀遊覽。後來安氏占了京城,此處遂成了無主之地,不過幾個風騷雅士,怕這裡漸漸荒廢,遂聯合起來出了些錢,依舊請了原來此處的幾個守園人管理著。我們賞了守園一小錠銀子,把馬丟給他們看守著,一徑往內行去。 積雪之上,已有了不少淩亂的腳印,一路迤邐,只往山上而去。 但聽得守園人議論道:「今天來的遊人還真不少。」 「可不是麼,都是一出手一錠銀子,打份也貴氣得很。」 我聽了不由回頭笑道:「晚鳳,看來咱們上山去,還能遇到幾個志同道合的雅士呢。」 茹晚鳳皺眉道:「王妃,愈是朝廷權貴,我們愈該離得遠些才是。王爺現不在京中,我們儘量謹慎些,不知深淺的人,不要交往為好。」 這也倒是真的,秦王一系,擁護者甚多,但太子、魏王一系,擁護者也不在少數。尤其是太子一系,半年來刻意栽培,新上臺的文官,倒有一半是依附於他的。我不知深淺,若和其中哪個人說了甚麼不該說的話,或抓到什麼把柄,對安亦辰自然不利。 我想著,遂道:「罷了,我們只作普通遊人,不說出自己身份,也不去搭理別人。」 茹晚鳳笑道:「也不一定。如果有不長眼的無賴只顧盯著王妃看,我可一定要大聲警告,這位是秦王妃,秦王殿下的心坎上的寶貝,你只顧看著,不怕給挖了眼珠子麼?」 我哈哈笑道:「你還真能胡思亂想,哪裡就有那麼多的男人沒事要盯著我看了?你看這山上,也不見有幾個遊人。想來就之前有一批貴家子弟進去了吧?」 說話間,小羊皮的長靴咯吱咯吱響著,已到了半山腰,站到一株犯寒怒放的紅梅之前,深深呼吸著清芬之氣,笑道:「疏影橫斜,暗香浮動,可真是妙!若摘幾朵梅花置於袖中,豈不是最合適的暗香盈袖?」 「好個暗香盈袖!紅梅花妙,姑娘的話語更妙!好生新奇的想法!」身後,忽然傳來一名男子的擊節稱讚聲。 我和茹晚鳳都吃了一驚,忙回頭看是,那人石青錦袍,披了淡青錦上添花軟毛斗篷,白皙面容,桃花黑眸,卻是相識的熟人,夏侯皇后的侄兒夏侯英。 他顯然也未想到是我,見我回過頭來,竟有一瞬間的失神,然後迅速泛上驚喜來,上前一步行禮道:「夏侯英見過秦王妃。」 當日他的下人曾衝撞過我,但後來在昭陽殿,他曾出言為我向夏侯皇后求情,因此我對這人並無惡感,只是想到他的妹妹夏侯明姬,心中便大是不快,只得回了聲:「夏侯公子好。」 夏侯英微笑道:「聽說王妃一向病著,今日有閒情逸致出來賞梅,想來身體已大好了?」 「嗯,隨便出來走動走動,疏散下筋骨。」我敷衍著,轉身欲要離去。 因安亦辰怕我為皇室之間的往來人情困擾,不得安心休養,因此總讓我稱病不出。橫豎高門世家之中,借病不出的時候多了,似乎連生病,都能成為一種潮流一般。 夏侯英見我欲離去,急上前一步,道:「秦王妃,舍妹與亦柔表妹都在附近遊覽,大家既是親戚,何不匯作一處,結伴同行?」 夏侯明姬也在?雖然她受了一場教訓,但一想到我無辜被害了的孩子,實在是不想再見到這個人了。至於安亦柔,聽說他于夏侯英有意,若見夏侯英糾纏於我,只怕也會心有芥蒂。 我想著,遂道:「不用了,夏侯公子,梅花本是花中隱者,孤瘦芳姿,也只適合寥寥一二人,幽獨而探。妾身還是喜歡單獨成行。」 正說話間,只聽有人道:「哥哥,你怎麼還不過來?我們歇夠了,要繼續往上爬了。」 這聲音,卻是夏侯明姬,一身明紅衣裳,倒比梅花更炫麗些。可惜我今日也穿著大紅腥腥氈,若論爭奇鬥豔,卻也壓不過我去。 夏侯明姬正嚷嚷間,一眼看到我,頓時怔住。 我冷冷一笑,見她不說話,也懶得理她,回頭向晚鳳道:「晚鳳,咱們向上爬吧。」 她雖是侯門小姐,卻無職無份,不過仗了皇后的寵愛,才在宮中有些體面,我卻是金冊欽封的秦王妃,身份地位遠在她之上,再不比當日在晉州無名無份任他欺淩了。她若來行禮,我可受可不受;她若不來見禮,我自可不必理會。便是得罪了夏侯皇后,也顧不得了。——估料著有她在,夏侯皇后也不可能再喜歡我。 「秦王妃,秦王妃!」 夏侯英在下叫著,頗有幾分焦急,我卻不願再回應了。 「我看她神氣到什麼時候!哼!」 隱約,夏侯明姬恨恨地在說著,卻不敢高聲。 茹晚鳳靠近我一步,道:「王妃,我們到了山上,就從另一側下山回去吧。這個夏侯明姬,為了王爺,已經變成個瘋子了。」 我點頭道:「罷了,我們也逛一圈,就回去吧!」 柳條弄色不忍見,梅花滿枝空斷腸。 其實賞梅也要看心情,若是安亦辰一路陪伴,只怕逛到晚上也不會覺得累,說不準一時興起,還會來個稟燭探梅對月暢飲。 但此時,只要想及還有個夏侯明姬陰魂不散地想著安亦辰,想及此人弄死了我的孩子,居然還好好活在世上,和我一起欣賞著這遍山的繁花,便讓我坐立不安,如同芒刺在背了。 一路雪光耀目,玉瓣籠煙,小長靴咯吱咯吱踩到山頂,我已有幾分乏了,看茹晚鳳又過來想要勸說,我笑道:「走吧,下山,下山!」 茹晚鳳頓時歡喜,挽了我道:「可不是麼,估計秦王爺年底總會回來,到時梅花更是繁盛了,咱們自在玩樂不是更好?」 輕拈數枝臘梅,讓茹晚鳳剪下,抱於懷中,只覺暗香蘊藉,春意暗隱,四肢俱是通泰起來,不由嫣然而笑,道:「把這些都帶回咱們秦王府去,養在房中,估計十天半個月的,都是遍屋的花香呢!」 茹晚鳳一邊挽了我下山,一邊笑道:「可不是呢,話說秦王府內也有梅花,不過不如這裡大片大片,匯得跟花海似的。」 說笑間,已到了半山腰。 我病了這許久,這些日子又一直養尊處優,居然頗有些吃力,正要讓茹晚鳳歇下坐坐時,忽聽嘎嘎簌簌的聲音從山上一路傳來,忙抬頭看時,只見幾個雪球從山上一路滾著,直沖下來,不時被梅枝撞得散開,又一隻化成數只小雪球,繼續向下翻滾,越滾越大,徑沖向我們。 我吃了一驚,這山丘並不大,和名山大川比起來,簡直是個小土包,山上的積雪,怎麼無故跌落,還形成這麼大的雪球,直指我們? 茹晚鳳已拉著我往一側跑去,邊跑邊道:「王妃,怕是有人要害咱們!」 我也想到了,只是不敢相信,在大晉的京城重地,居然有人敢明目張膽謀害堂堂的秦王妃! 山路坎柯,凹凸不平盡掩於平滑舒緩的雪被之下,茹晚鳳拖了我沒跑幾步,我已踉蹌著連跌倒兩次,皺眉道:「罷了,不走了!」 按這速度,若真有人追殺我,我根本沒法逃得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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