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寂月皎皎 > 和月折梨花 | 上頁 下頁
七三


  我們相視一笑,正待執手離開,忽有一物掉下,卻是當年我把狗尾巴草的那個荷包,月白的底色上,枝葉清翠欲滴,粉荷盈盈如新。

  白衣揀起荷包,詫道:「這荷包,似乎有好多年了。」

  我微笑道:「你打開看看。」

  一根枯乾的狗尾巴草,鍍上了夕陽的金邊,泛著柔和溫潤的光澤,三年前的往事,一時清新如昨。

  白衣眸光由溫柔轉為震驚,他慢慢轉動著那根狗尾巴草,激動地低呼:「你一直保存著?」

  我便知他也記起了三年前那個美好的午後,十四歲的小女孩,和十七歲的少年。

  豆蔻年華,情竇初開。

  狗尾巴草,一頭系著你,另一頭系著我,證明我們曾經手牽手,是極好的朋友。

  我一直保存著這份紀念和證明,白衣,如果你不能做出你的選擇,你可對得起我?

  白衣深深凝視了好一會兒,才將狗尾巴草放回荷包,又輕輕將我抱了一抱,小心翼翼地將荷包放入自己懷中,牽了我的手,緩步出林。

  夕陽投下,兩人素衣披髮,白衣翩然,青絲繚亂,必將是這片竹林最美好的風景,和最旖旎的記憶。

  我再沒有向他要回荷包,我要他留著那份紀念,留著我那份心意。

  而他當然知道,我要的,絕不僅僅是極好的朋友。

  匆匆回到蕭府時堪堪是晚飯時間。

  蕭融照例地皺一皺眉,吹了吹鬍子。

  蕭況卻笑道:「棲情還是和小時候一樣貪玩!怎麼今天沒和繹兒一起出去麼?他可也是到現在還不見人影呢,我原以為你們在一處呢。」

  我臉一紅,道:「繹哥哥,我沒見啊!」

  「莫不是兩孩子鬧彆扭了?」我的舅媽、蕭況妻子慕容夫人側頭向大表嫂秦氏微笑。

  秦夫人沖我曖昧地笑了一笑,將一粒松籽拈到口中,道:「或許,不久咱們府裡要有喜事了。」

  蕭融笑道:「如今棲情還在孝中,且等況兒這次去了明州回來再說。」

  我忙岔開道:「舅舅要去明州麼?」

  蕭融凝了凝眉,道:「因為少帝之死,宇文氏與安氏這兩路兵馬打得更厲害了。聽說安亦辰近日也趕往滄南,一反常態居然與安亦淵聯手對付宇文氏,瀏王已然撤兵,估計宇文氏支撐不了多久了,我早已命絡兒前往前線,伺機攻打宇文氏的後方明州。如今時機已到,近日便會動手,況兒自然要去主持大局,務將明州一舉拿下!」

  我很奇怪安亦辰明知其兄有意殺了君羽好置他於死地,為何還去幫安亦淵,同樣奇怪一向擁兵自重不參與諸侯紛爭的肅州蕭氏,為什麼突然想起遣兵攻明州?

  這時只聽蕭況道:「蟄伏這許多年,也該我蕭氏大顯身手了!」

  心裡便有些冷了。他們也只在找機會而已。

  不過他們也沒有錯,在這亂世之中,也許光想著自保,早晚免不得弱肉強食被吞噬一空的命運。

  這時蕭融拍了拍我的手,用慈愛的眼神溫和地打量著我,道:「不過棲情你放心,我們也知道你這一向悶悶不樂,不會叫繹兒去,他會在家中陪著你。」

  可我不要他陪啊!恨不得立時把白衣的事和他們說了,看他們的意思,但轉而一想,他們出兵在即,必有大事討論,不該用這等兒女情事去煩擾他們;何況我也要等白衣的答覆,等他處理好一切,才能毫無後顧之憂地做我的夫婿。

  當下我忙說玩得累了,急急告退,卻把一連串的笑語留在身後:

  「瞧瞧瞧,這孩子一提到繹兒,臉就紅了呢!」

  「他們男才女貌,本就般配,呵呵!」

  這晚自然又是難以入睡。

  白衣的柔情蜜意,白衣的溫潤恬和,白衣的清芬氣息,白衣的溫柔纏綿,還有,白衣那叫我忐忑不安不敢深想的身世背景,都足以讓我坐立難安。

  這種時而甜蜜,時而煩憂的感覺,令我在床間輾轉反側。聽著外面已經敲了三更,眼睛澀疼難當,依舊睡意全無。

  這時,我聽到了外面隱約的焦急呼喚,有男子沉悶的怒喝聲,不覺立起身來,走到窗邊。

  「二公子喝成這樣怎麼辦?不然去告訴侯爺?」我聽到了我的一個侍女這麼說著,不由一驚。

  蕭采繹喝醉了?還倒在鳳儀閣前?

  我忙胡亂披了件袍子跑到外間,推了門,問道:「怎麼了?」

  我那兩名侍女正手足無措地立在門前,答道:「公主,二公子醉了。」

  我將侍女的琉璃燈移了來,往牆角照了一照,果然看到了爛醉如泥的蕭采繹,軟軟地倚倒在牆邊,眉眼迷蒙,猶抓了個酒葫蘆,有一口沒一口地往下灌著。

  「要不要告訴侯爺?」侍女小心翼翼地問。

  我一把搶過蕭采繹手中的酒葫蘆扔掉,瞪了侍女一眼,道:「把他送回他自己房間便是,侯爺因為要出兵,最近忙得很,三更半夜何必讓他為這事操心。」

  蕭家家規素來嚴謹,若給蕭況知道他爛醉至此,少不了一頓責罰。我可不願蕭采繹好端端給罰跪罰打。

  二侍女聞言,忙一起去扶他起身,好容易捉住他手臂,半抱半馱著他那高大魁偉的身體,踉蹌向前行去,卻是舉步難艱。

  兩個小個兒的侍女,和他比起來簡直和小孩子差不多了。

  我歎一口氣,忙上前幫忙,用力拽著他的胳膊。可惜加了我的力量,一樣收效甚微。才走了幾步,冷不防蕭采繹腳下一絆,向前便傾,頓時趴倒在地,連同我和侍女都給他壓倒在身上。

  我好容易掙了出來,用力踹了他一腳,氣急敗壞道:「算了,扔我床上先睡一晚,明天再找他算帳!」

  侍女遲疑道:「那公主睡哪?」

  「把你們外間的床整理出來給我睡。」我向來單睡,但自來有人在外間服侍,為的是方便晚間要茶水點心之類。蕭采繹久知我的脾性,我來了以後特地將原來的一個大房間隔了個小單間出來,讓兩名侍女在外伺侯,一色床鋪衾被,也是最好的。

  侍女聞言,只得又將醉豬模樣的蕭采繹扛到我床上,為他脫了鞋,解了衣裳,扔入被中。

  我聞著滿屋的酒氣,大是不悅,道:「多抓些蘇合香到香爐裡去。明天記得把我房裡的被衾帳幔都給換了,臭死我了。」

  侍女低頭應了,一邊將外間她們原睡的被褥換了,抱了乾淨的被褥重新鋪了讓我睡。

  我給這麼折騰了半天,又冷又倦的,倒也乏得夠了,倒頭就睡。

  侍女見我犯困,悄悄掩了門自到後面下人房中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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