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寂月皎皎 > 和月折梨花 | 上頁 下頁
七一


  「我見今天天氣不錯,所以一早帶表妹騎馬到郊外走了走,因貪看風景,所以回來得晚了,讓爺爺和父親擔心了!」蕭采繹立刻打斷了我,笑得燦爛,同時將我的手使勁捏了一捏。

  我不想蕭采繹那般善解人意地主動幫我解圍,心中大喜,忙順著口音道:「是啊,棲情和繹哥哥出去玩了一天。」

  蕭況回頭向蕭融笑道:「父親,我如何說?若是繹兒也不在,一定是兩人一同出去了。這兩個孩子啊,從小就處得好。」

  蕭融點點頭,拈須道:「棲情這些日子也悶得夠了,是該出去散散心。不過今早棲情似乎比繹兒早出去一會兒,我還以為你們不是一路呢。」

  蕭采繹垂了頭道:「我都出來了,因為回屋拿東西,就讓棲情先出府等我了。」

  蕭融、蕭況顯然對這回答還算滿意,笑道:「你們兩個孩子啊,也都不小了,下次出去,千萬記得跟家裡說一聲,可別讓我們一把老骨頭為你們擔心了!」

  我和蕭采繹齊聲應了,方才告退。

  蕭融點著頭,略有些渾濁的眼珠不斷在我們拉著的手上轉著圈,神色居然有幾分欣慰,卻叫我不由擔心起來。

  我已無了父母,算來我的終身,只有外祖與舅舅可以做主,他們不會生了別的念頭,來個亂點鴛鴦譜吧?

  看來得儘快找個最好的機會將白衣的事和他們提了才行。

  回鳳儀閣的路上,蕭采繹拉著我走得飛快,我給拽得氣喘吁吁,胸口悶得幾乎透不出氣來。

  好容易到了鳳儀閣,兩名侍女迎上來,還未及說話,便被蕭采繹喝道:「出去!」立時不敢再說一句話,匆匆退了開去。

  我幾乎是給蕭采繹拎著,生生地扔到床上,跌得頭暈眼花,連腦子都給摔得迷迷糊糊。

  繹哥哥怎麼了?一邊幫我說謊,一邊又這麼兇猛地對我!

  「你到底,還把自己當成個女孩子麼?」蕭采繹背著手,在我床前踱著,眸中驚濤翻湧,激蕩千尺,再不知是恨還是怒,或者,還有妒和愛?

  我再不敢強他,怯怯道:「繹哥哥,怎麼了?」

  「你可以另擇良人,你也可以選擇找機會和你的白衣雙宿雙飛,可是,你怎可以如此不知自重!不知自愛!你到底知不知道,你還是個未出閣的姑娘家!」蕭采繹壓抑著怒氣,低沉著嗓子指責我。

  我忽然明白過來了,紅了臉低低道:「你……你跟著我上了華陽山?」

  「我只想看看我的棲情妹妹尋的如意郎君,到底待你是怎樣的!」蕭采繹眸光似有冷火燃燒,冰冷而熾人,一步步逼向前,怒道:「可惜,我只看到你為他坐冷板凳,你為他浣衣為奴,你為他投懷送抱,不知廉恥!」

  不知廉恥!

  我頓時一道火往上冒,羞怒道:「繹哥哥,我喜歡他,他喜歡我,相親相愛又有什麼不對?你怎能這樣說我?」

  蕭采繹目光灼灼,聲音已忍不住提高:「他喜歡你?為什麼我沒看出來?他扔了你坐一旁去給那幾個老匹夫看病!他明知你什麼活也不會幹,居然放任你去陌生的泉水邊浣衣!他……他還能坐懷不亂直到……直到你主動去親他!」

  蕭采繹說得這般直白,不由讓我懵住,雙頰已燒得通紅,喃喃道:「他的性情,本就與別人不同……」

  「只要是男人!」蕭采繹打斷我,沉悶地低眉看我,凜冽而痛楚:「只要是男人,就拒絕不了你。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美麗和價值,而他更不懂得珍惜你的美麗與價值。所以,他只是貪戀你的美貌,或者說無法抗拒你的魅力,可他不愛你,絕對,不愛!」

  他只是無法抗拒我的魅力?他不愛我?蕭采繹斬釘截鐵的最後幾個字,如一記悶磚,拍在我的頭上,讓我一時暈頭轉向,幾乎失去了思維能力。

  「我對於你所挑的這個所謂的未來夫婿,失望透頂。」蕭采繹總結般陰冷地最後說了這麼一句:「我再不希望下次因為他而給你圓謊。」

  他拂了長長的袖子離去,每一腳踩踏得都極是用力,似要將所有的石板地狠狠踏碎一般。

  而我,獨自坐在鮫紗飄動的床頭發呆,茫然和無措如漫天的雪花般撲面籠來,讓我無助得發抖。

  母親死了,夕姑姑離開了,而繹哥哥與我意見相左。

  再沒有人可以幫我出主意了。

  可是,白衣,你是不可能不愛我的,對不對?

  有溫暖湧來,卻哽於喉間。

  我很認真地想了兩天,決定還是去找白衣問個明白,我要問清楚,他打算何時用何種方式與我終身廝守。

  不管旁人怎麼說,怎麼想,我要把我的終身大事提上議事日程。

  這一次,我擇了一個午後,只和外祖蕭融說府裡呆得倦了,要到城中四處逛逛,因肅州向來治安不錯,蕭融也未阻攔,只笑道:「帶兩名侍女跟在身邊吧,別到時迷了路!」

  我一口答應,可一轉眼,便獨個兒騎了馬直奔華陽山鶴翎峰。

  離清心草堂尚有半裡路,我便遠遠聽到了白衣的塤聲,依舊清鬱大氣,憂傷中帶了微微窒澀,一霎那又回到了初見他時竹林幽篁中遇到嫡仙般的快樂和悸動,唇角已不知不覺勾起沉醉笑意。

  他在青州邊境上找那麼處有成片幽篁的地方暫住,大概也因為他在華陽山的草堂有那麼大片相似的竹篁吧?他那樣的人,生來是山中高人,竹林隱士……

  我一鼓足氣爬到山腰,走向清心草堂時,白衣的塤聲已經停了。李叔正把大捆才打來的柴火鋪開在短籬前晾曬,忽抬頭看到我,驚喜迎了過來,又開始慌張地打手勢。

  我辨識了好久,才算明白他的意思,笑道:「李叔,你說白衣出去采藥了?」

  李叔忙不迭地點頭。

  我扭了腰便從他身畔走過,嗤地笑道:「我才聽到他的塤聲來著,怎麼可能出去采藥?不然是不是我意會錯了?出去采藥的是李嬸?」

  李叔頭搖得如同撥浪鼓一般,又在比手劃腳。

  我不耐煩去猜度了,摸著耳朵道:「我自己進去找吧,李叔你自己忙自己的。」

  這個瘦老頭鬼頭鬼腦,又沒辦法說清楚,到底在搞什麼?

  我側身閃進了草堂,留了李叔在身後啊啊亂叫。

  草堂裡一個人也沒有,連李嬸也沒看見。

  我想起那塤聲,料白衣多半在後面那片竹林裡了,遂走到後堂,果見後堂的門虛掩著,正對那片竹林。

  我小心翼翼地沿了厚厚的陳年竹葉向前走去,幹黃的竹葉,踩在腳底如同冬季陳舊的破棉絮,軟軟的,沒有了彈性和熱力。一路細索的響聲,在竹海的沙沙聲中顯得輕微而無力。

  走了不多久,我似聽到了女子朗脆的聲音從前方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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