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寂月皎皎 > 和月折梨花 | 上頁 下頁 |
五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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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夕姑姑已顫聲道:「外面的兵馬,是宇文氏派來的?」 我一驚,白衣總不會讓我們落到宇文氏手中吧?他該知道我對宇文氏有多怕!有多恨! 「不是!」白衣泛出一絲溫煦的微笑,柔聲道,「這一路人馬,是肅州蕭氏所遣。領兵的大將,是蕭采繹。」 繹哥哥! 我一下子回憶起童年時無憂無慮的青蔥歲月,那個濃眉大眼的少年,挽了我的小手,在熱鬧而美麗的皇宮裡歡快地奔跑。 而宮破之後,十六歲的蕭采繹,又曾多少次將我緊緊抱在懷中,一再地保證,「棲情,我絕不讓人傷害你!我絕不讓人欺負你!絕對不會!」 還有我被許給宇文清後,他恨恨離去時在我臉上流的一層層淚痕斑斑,似乎直到現在,都讓我的臉緊繃著。 他來了嗎? 我驚喜地站在那裡,不知該落淚,還是該微笑。 「棲情!棲情妹妹!」外面的交戰聲漸趨零落,熟悉的嗓音在外面焦急地呼喚,那聲線似比三年前渾厚了許多。 「繹哥哥!繹哥哥!」我歡喜地大叫著,沖了出去。 撩簾而去的一刹那,我恍惚看到安亦辰似鬆懈了全身的鬥志,無視清冷的劍鋒,緩緩沿板壁滑下,眼角隱有一滴晶瑩掉下,滴落,碎裂。 第十四章 飛鳳誤蛟龍 星光下,我的繹哥哥,依稀和三年前一樣的意氣風發,正高高地坐在馬上,向我飛奔而來。不待到我跟前,他便一躍而下,不顧一身戎裝,滿是鮮血,將我緊緊擁在懷中。 「棲情,真的是你嗎?長高了好多!好瘦!好漂亮!可怎麼這麼憔悴?你吃了很多苦嗎?累嗎?」依稀還是那個十六歲的大男孩,囉囉唆唆說著自己淩亂紛繁的思緒。 我笑著拼命點頭,「我不好,我不好,可繹哥哥來了,我很快就會好起來!一切都會好起來!」 母親披了秋香色羽紗披風,緩緩走下車來,眼看娘家親人和兵馬趕到,頓時淚痕點點,掛在淡展笑顏的面龐。 「姑姑!」蕭采繹遠遠地見了母親,忙帶人趕上前來,大禮相見。其他人也紛紛跪倒,拜見太后娘娘。 母親淒涼笑道:「不用多禮了。大燕覆亡,盡人皆知。這些虛禮,以後就免了吧。」 蕭采繹沉默片刻,笑道:「姑姑,只要你和棲情妹妹安好,咱們什麼都可以慢慢來。」 母親點頭,勉強維持著笑容,卻禁不住瑟縮著身子,掩了唇,撫著娘家侄兒的肩,淚如雨下。 蕭采繹垂了眼,小心地安慰著母親。 我正悲喜交集時,忽覺身旁清風拂過,一轉身,已見白衣白袍翩飛,與我並肩而立,唇角一絲溫柔笑意,望向我們喜逢親人的場景。 再回頭,我看到安亦辰被緊緊捆縛住,由兩名勇武的軍士押著,脖子上猶自架著一把鋼刀。 他的一雙深眸,此時正凝於我的面龐,見我瞧他,方才緩緩轉開,淡然望向遠方,不見悲喜恨辱,純粹的寂然,如同漫天星子後空洞烏黑的天空。 「那人是誰?」蕭采繹也注意到了,扶了母親,指向安亦辰。 「安家二公子,安亦辰。」白衣負手回答,神情安然,並不見絲毫驕矜之氣。 「安亦辰!」蕭采繹冷笑道,「就是安家那號稱星宿轉世的安亦辰嗎?那個占了大燕京城,又將我姑姑和表妹迫得走投無路的安亦辰嗎?竟也有今日!」 他扭頭望向白衣,朗笑道:「兄台大概就是通知我們今夜在此伏擊的白衣兄吧?一路勞煩白衣兄了。在下代姑姑及表妹謝過。」 我見蕭采繹說得生分,忙道:「繹哥哥,我和白衣相識很久了,都是自家人,不必說客套話了。」 蕭采繹哦了一聲,將白衣又打量了一番,問道:「姑姑和表妹,我自然要接回肅州安住,不知白衣兄有何打算?」 白衣淡淡道:「我麼,曾向宇文氏借過兵,答應過生擒安亦辰交給他們。正要向蕭兄借些人馬,將此人送往越州。」 「哦,好說,好說!」蕭采繹似松了口氣,笑道,「我帶了兩千輕騎過來,不過傷了一二百人,白衣兄盡可挑好手帶走。」 我回頭看安亦辰漠然望天的模樣,心中大急,難道真的要讓他落到宇文氏那些畜生手中受盡折辱?而白衣若去了越州,從此再不來找我,然後再白雲般四處飄蕩,我又到哪裡去找他? 我正在絞盡腦汁看有無法子將二人都留下時,母親已高聲道:「他是安世遠的兒子,安亦淵的弟弟。」 我們都怔了怔。這件事,只怕沒人不知道。 母親蒼白的面頰滿是激動,叫道:「用他向安亦淵換回我的君羽!」 君羽弟弟!我那在回雁關落在安亦淵手中的君羽弟弟! 我恍然大悟,忙道:「是啊,用他換回君羽,我們一家就可團聚了。」 而且,安亦辰不必落到宇文氏手中受辱,白衣不必離去,這不是一舉三得的事嗎? 白衣蹙了蹙眉,道:「恐怕不成!自古豪門奪權,最是厲害。安氏三兄弟都很有才幹,更是各不相讓,只怕早就把骨肉之情看淡了。我擔心安亦淵現在巴不得借我們的手把安亦辰除了才痛快,絕對不肯為了安亦辰放了君羽。」 母親急切道:「怎麼可能呢?兄弟畢竟是兄弟,便是安亦淵無情無義,晉國公安世遠,總不肯眼睜睜地看著愛子喪命吧?」 白衣搖了搖頭,堅持道:「安世遠性情溫吞懦弱,只怕未必管束得了安亦淵。」 「嗨。」蕭采繹哂笑一聲道,「白衣兄,你莫不是借了宇文氏的兵,交不出安亦辰去,怕遭宇文氏的報復?你放心,救出君羽,白衣兄盡可在肅州安住,我們蕭家絕對不會讓宇文氏傷你分毫。」 我聽蕭采繹這麼一說,也有些不放心,扯了白衣的袖子,輕聲問道:「若你違背前諾,宇文氏會不會找你算帳?你可有什麼把柄在他們手上?」 看到我一臉擔憂,白衣嘆息一聲,忽而柔聲笑道:「好,我們就試一試吧,能把君羽救出來,再好不過了。」 蕭采繹笑了笑,轉頭看到安亦辰,眸光轉冷,喝道:「來人,把他捆上馬背,我們連夜撤走。」 他望著滿天星子,微笑道:「想那平陽重鎮三萬守軍,萬萬料不到我們竟在平陽鎮外三十裡處劫走了他們的二公子吧?」 可那還不能算是蕭采繹的功勞,而是白衣的計謀。機智敏慧的白衣! 我在夕姑姑的扶持下上了馬車,回頭看時,蕭采繹已命人牽了一匹駿馬交給白衣,顯然不欲讓他在馬車裡與我混坐一處。白衣已顯露了一身武藝,也不好推卻,溫柔地看了我一眼,方才躍上馬去,不疾不徐地隨在我的馬車邊,就如原來安亦辰守在馬車邊一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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