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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她的身體無甚大礙,在馬車上休息也是一樣。」白衣抽回手,負手退到一邊,答道,「而且我覺得早些離開國公府對她的身心都有好處。」

  安亦辰的眼神流連在我的面龐,我只用無辜企盼的眼睛回望著他,抽著鼻子,淚意朦朧。

  「好,你略休息一會兒,我們下午便走。」安亦辰說著,自己也似下定了決心,因而松了口氣一般,扭過頭來向白衣道,「白衣兄,今日之事,多虧你及時通傳,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白衣淡然道:「不必了,我只是不想讓我的病人出事,否則我這麼多天的努力,算是白費了。」

  安亦辰點點頭,道:「等她們母女身體復原了,我不會虧待你。」

  白衣哂笑一聲,已拂袖而去。

  安亦辰久見他性情古怪,也不以為意。

  殊不知白衣的性情古怪,只是對別人而已。他對我,一向是溫潤如玉、笑語怡人,一雙如明珠輝耀的眼睛,早已埋入我心中,在我十四歲那年的春天……

  而我也是到此時才知道,原來通知安亦辰救我的人是白衣。

  鬧到那樣不可收拾的地步,能救我的,也只有安亦辰了。

  夕姑姑和母親都對我當時倔強地不肯忍辱認輸,以致招來殺身大禍頗有微詞,只是看著我被折騰驚嚇,不忍心再責怪我。

  直到下午我們起程,安亦辰居然沒有埋怨過我哪怕是半個字。倒是我想起他可能因此失去了繼承他父親江山的大好機會,覺得好生遺憾和愧疚。

  不知白衣救走我們後,他還有沒有機會再挽回這盤劣棋?

  安亦辰對我們去京城之事顯然也有所戒備,沿途保衛的親兵,竟有一千之眾,俱是騎兵。

  那浩浩蕩蕩的隊伍,所護衛的,只是三輛馬車而已。母親和我帶了隨身侍女各乘一輛,白衣帶了些藥物單獨乘一輛。

  我當然知道白衣雖然看來面色瓷白身形瘦弱,但事實上身手相當高明,只是從來都是深藏不露而已。他的表像,顯然騙倒了所有的人,包括安亦辰,都只是把他當成了文弱醫者。

  安亦辰自然是習慣了騎馬,幾乎一直伴隨在我的馬車附近。

  一連走了幾日,俱是安然無事。我趁白衣來診脈,旁人不注意時悄悄問:「還有多久?」

  白衣深深地看著我,眸中有團凜烈的火焰滾過,輕輕回答:「快了!」

  我忍不住握住他的手,絞緊。

  白衣垂下頭,用他微涼的手指,將我的指尖一一撫摩。清新美好的氣息,似從我的指尖透過,漸漸熨妥我不安的心。

  車廂外,透過風塵,隱見春光正好,桃紅李白,杏花當道,蝶兒自由翩飛,快樂翔舞。

  那樣美好的春光,距離我們還有多遠?

  這一日,前方出現了大片山林,山勢巍巍,層巒疊嶂,林木青郁森森,如一幅深濃的水墨畫。一道峽谷,從山林中蜿蜒穿過,幽深緲遠。

  一位將領匆匆趕過來,稟道:「前方便是臨山了,這條山路,易守難攻。我們已經派人探過了,未發現異常。但這山路兩側地形複雜,若早先就有人預伏於溝壑之中,很難發現。」

  安亦辰點頭道:「把白衣先生先請到前面兩輛馬車中暫時候著,先遣五百人帶那輛空馬車過山試探,如果無恙,我們這裡的五百人再行前進。」

  將領應諾,領兵匆匆而去。

  而安亦辰帶了剩餘的兵馬悄悄在隱蔽處紮了營休息,他自己趁勢到馬車上來探我。

  白衣正安然坐在一側,掀了車簾,端了盅茶,靜靜地流覽遠處的風光,眸淡如輕雲,看不出一絲漣漪。我心裡卻想著白衣暗中安排之事,很是不安,見安亦辰來了,忙笑著掩飾道:「二公子,為什麼停下來?莫不是前方有山匪?」

  安亦辰淡淡笑道:「我可不怕山匪。」

  我笑道:「那你怕誰?」

  安亦辰修長的眉輕輕一揚,眉宇間盡是不羈的疏狂之氣,「放眼天下,群雄並起,諸侯林立,卻無一個是我安亦辰要怕的人!」

  他如此宣佈的那一刻,神采飛揚,眸光瑩亮,意氣瀟灑,何止是少年豪雄?那分明,是屬於一代霸主王侯的睥睨之氣。令同僚心折,更令對手膽喪!

  我仔細打量著他那看來還極是年輕的面龐,一時無語。

  白衣終於從簾外收回眼神,默默地打量著安亦辰,眸中卻清淡如水,寂然無波,看不出半點兒敬佩或畏怯來,只在端起茶盅抿茶時,眼波的餘光會不經意地泛起一抹凜冽的寒光。

  這時我忽然有了種感覺。

  深藏不露的白衣,一出手一定很可怕,只怕比安亦辰還要可怕十倍。

  這天下最高深莫測的少年豪雄,也許不是安亦辰,而是白衣。

  入世的白衣!

  我打了個寒噤。白衣,已決定入世了嗎?

  白衣!

  「二公子,山那邊有青煙升起!」忽然,有軍士在外稟報。

  安亦辰立刻躍出馬車,望著遠方徐徐升起的品字形三縷青煙,躍馬舉鞭,「出發!」

  雜遝馬蹄紛起,我們的馬車也緩緩行進,拐上大路,越走越快。

  白衣神色不動,依舊輕輕地捧著茶盅,緩緩轉動著,不時輕啜一小口,但他的眸光卻越來越幽深,越來越幽深……

  而我的心裡,卻不知怎麼的也越來越忐忑,總覺得前面一定會有事發生,而且必定是大事。

  白衣,到底在前方安排了怎樣的圈套?

  我覺得自己的手心有一層層的冷汗沁出,連手指都是冰涼的。

  夕姑姑已看出我神色不對,低頭問道:「怎麼了?不舒服?」

  我情知掩飾不過去,嗯了一聲道:「可能這路太顛了,晃得有些眼暈。」

  夕姑姑松了口氣,笑道:「沒事,待會兒過了山就好了。等過了山,我們和二公子說,今晚早點兒安營紮寨休息,好不好?」

  我笑了笑,故作鎮定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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