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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九


  自我在混亂中現身,身畔又有一二十名公主府的侍衛強行穿過那打鬥,護到我跟前,此時聽我的話,大多趕去攔截時,卻沒能完全攔住,至少有二三十人穿過他們的封鎖,沖入那正一片混亂的煙霧之中。

  我正著急時,連我的侍衛攔截之處都漫起來極濃的黃煙,迅速蔓延到我這裡。片刻之後,連我都看不清周圍的情形了,只是急得連連呼喝:「不許放跑了拓跋軻!不許放跑了拓跋軻!」

  小惜、小落等人怕有人趁機對我不利,急急將我壓在身下護著,幾個侍衛也忙著將她們團團護在中間,顯然將保護我當作第一要務了。

  我聽得周圍一片嗆咳聲伴著幾聲慘叫,心中又急又怒,恨聲道:「都給我滾開!若是跑了拓跋軻,看我怎麼罰你們!」

  侍衛們也不敢怠慢,煙氣給山風吹得略散,便悄悄扶了我沿著山坡往山上稍遠處觀察動靜。

  揉著給嗆出淚水的眼睛,還未及定睛細瞧,便見一道人影在山道一晃而過,如大鷹般飛快地往山上逸處。她的腕邊,分明掛著一個極高大的男子!

  「是那個白髮女人!她……她帶走了拓跋軻!」

  身邊的愚蠢侍衛怒聲高叫。

  我狠狠一腳踹了過去,喝道:「還不快去追!」

  我身畔的侍衛再也不敢怠慢,飛快沖出,往山上追去;而濃煙漸散,已有身手高明的禁衛軍武官從煙霧中沖出,聞得驚呼聲,同樣急急奔往山上。

  可那白髮女人再不知是什麼來路,一身輕功,竟似比拓跋頊還要高明許多,明明帶了個身材是她雙倍的重傷男子,居然還能跑得飛快。

  如果說我的這些侍衛武官們身手不凡,跑起來像兔子一樣快,那麼那女人的速度簡直像是飛鳥。

  兔子跑得再快,又怎麼追得上鳥兒?

  於是,我眼睜睜地望著白髮女人帶了拓跋軻跑得越來越遠,很快轉了個彎看不到蹤影,而最近的追兵,和她拉下的距離已有百步開外。

  除非她一時找不到避難之處,或沒有事先安排好逃走的線路,否則梁官絕對不容易捉到她。

  可從她和她帶來的人馬突然出現,到接二連三的煙霧迷陣,到在煙霧纏繞中劫走拓跋軻,我實在不敢樂觀,認為她是冒失行事。

  正握緊拳,額上冒著汗水時,煙氣終於散得差不多了,連廝殺聲也漸漸零落。

  「公主!」隨行在出殯隊伍中的韋開氣喘吁吁地跑過來,稟道,「所有魏賊都已剿滅,連同後來沖過來的奸細,都已除得乾乾淨淨!」

  我驀地轉頭,回瞪著他,自覺面目已經氣得猙獰,「我要的是拓跋軻!我要拓跋軻的人頭!」

  韋開忙俯身跪下:「末將即刻和唐將軍一起帶人上山追擊!」

  我深吸了兩口氣,努力將聲音沉下去:「一半人手去追擊拓跋軻,另一半人手團團圍住相山,待尉遲瑋派的兵馬過來,再領人上來搜山!只要拓跋軻沒長翅膀,本公主就絕不讓他活著走出相山!」

  韋開等急急領命而去,連遺了一地的屍骸也顧不得理會。

  我定一定神,又命人去上清寺守衛著,不許人進去騷擾,同時留心有無異樣,怕那白髮女人是混在這寺裡的什麼人;交待完畢了,即刻坐上肩輿,令人護送往當日中了魏人暗算的那個小小山莊。

  這突然跑出來的白髮女人必定與魏人有關,那魏國眼線所在附近如果有什麼密道通往山外的話,這女人必定知道。她要擺脫追兵,怕行動一時快不了,我先行帶人去守著,只怕還來得及。

  才走了兩步,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卻是兩名著六品禁衛軍服色的武將趕來,匆匆向我稟道:「公主,京中真正的出殯隊伍已經要出發了,不過那位預備生殉的大魏皇太弟不肯走,說想再見我一面。」

  再見我一面?

  拓跋頊以為自己是誰?

  又把南梁當成了他北魏了麼?

  他說見我就得去見他了?

  想著被傷成這樣還能逃得杳無蹤影的拓跋軻,我慪得快要吐血,暴怒地吼道:「告訴他,等我尋到了大魏皇帝的屍首,我就去見他!若是尋不到,我把他剁成肉醬送給拓跋軻嘗鮮!」

  武官見我怒氣勃然,再不敢則聲,急急領命下山去了。

  望著他的背影,我有一瞬的衝動,想改變主意,真的就此把拓跋頊處死得好。

  我不能心軟,不該自找麻煩,不該想著放他一條生路。

  日後我必定為今日的決定後悔!

  我揚起手,想招呼他們回來時,又一陣山風吹來,吹走了血腥味和硫磺的煙氣,便有翠竹清淡而憂傷的氣息徐徐拂到鼻尖。

  春天秋天,今年明年,始終如一的翠竹氣息哦!

  我閉上嘴,緊緊咬住唇。

  輿夫見我欲喚不喚的模樣,小心地問道:「公主,這便走麼?」

  我無力道:「走吧,走吧!相山……嗯,再不會有春天那樣美麗的景致了……」

  輿夫哪裡懂得我的感慨,只聽我給了我肯定的答覆,立馬起身,疾速奔往那座讓我疑心不已的小山村。

  §春去也,辜負海棠情

  那一天,以及隨後的好幾天,相山差點被成千上萬的梁兵把地皮都翻得轉過來,連母親所在的上清寺,都由我自己親自帶人進去,從內到外搜了好幾遍,直鬧得雞犬不寧。

  母親問明緣由,勸慰道:「這帝王霸業,都應了天命而成。阿墨,你一個女孩子家,順應天命過你的富貴升平日子就是,其他的……哎,看開點吧,別太急於求成了。」

  她當日既能聽說寧都變故,跑到皇宮中阻攔蕭彥娶我,自是聽說過我落入魏營的事。

  但我在魏人手中所受的苦楚,除了蕭寶溶,只怕沒一人清楚。

  不想平添她的煩惱,我忍了氣安慰了她,也不住在上清寺中,只在徹夜巡查不休的梁人營寨中暫住,隨時關注著動向。

  ——至於原來住的相山別院,我只想著床頭那幅海棠圖,便已坐立難安,如鯁在喉。

  真正的齊幽帝棺槨,在當日下午被另一支半真不假的出殯隊伍送入了簡陵,連同無數冥器和隨葬物品,以及,唯一生殉的活人拓跋頊。

  按照我最初的吩咐,簡陵被封之前,他手腳的鐐銬應該都被放開了。以我見識到的他的水性和身手,逃出簡陵應該不是十分困難的事。

  說不準,拓跋軻還沒來得及逃出相山,他便已在相山北麓的那處溪流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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