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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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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阿墨……」豫王的聲線忽然顫抖,身軀也是一震,仿佛忽然被針紮到了。「不,不對。我去敬王府找過她,也在敬王府見到過她。」 「我知道你找過阿墨。」初晴臉色發白,但談吐依舊有條不紊,「當時阿墨出了意外,被送到北方去了。我實在不知道她還能不能回來,聽說有人找她,就擅作主張替她回絕了來人,並送了一包珠寶給他。」 豫王臉色驟變,失聲道:「是你!是你!不是她嗎?」 初晴神情越發篤定,「是,是我回絕了你。後來阿墨從北方回去,聽說這事,當時就變了臉色,命府中親兵四處尋訪,讓去找一個叫阿頊的俊秀少年。再後來,有一次阿墨到我府上來有事,回去時被人跟蹤,她也一直疑心是她的心上人,第二日索性傳了畫師過去,將你的畫像繪了很多份,挨個兒在各家客棧酒樓尋訪。我就是在那時候,見到過豫王殿下的模樣。阿墨……可憐的阿墨,一定不知道她喜歡的人居然是北方大魏的豫王殿下吧?!」 豫王慘白著臉,眼底卻驟然亮了起來,那種不知從哪裡鑽出的激烈的光芒仿佛要燃燒一般。他一把扳住了初晴的肩,高聲問道:「阿墨……阿墨現在在哪裡?」 他手上的力道顯然不輕,初晴蹙起了眉,一邊掙著,一邊叫道:「不知道!她家裡在夏天時把她嫁給了一個手握重權的老頭兒,成親當天她失蹤了,有人說她跳了河,有人說她投了井。應該是死了吧……誰知道呢!」 假的!假的! 初晴最後幾句話是假的! 可那幾句話說出,從此那個曾和北魏豫王發生過交集的阿墨,便也不復存在了。 活著的只是文墨公主,已經成了北魏皇帝女人的蕭寶墨! 屈辱地活著,但沒有性命之憂,希望能找到機會逃跑的蕭寶墨! 只要小心掩藏著自己的蹤跡,不和豫王照面,我還可以嬌媚地向拓跋軻笑,伺機向他遞出致命的一刀! 可我已經完全忘了該怎麼去笑。臉上不知什麼時候開始涼濕一片,卻又哭不出來,只有牙關一直在顫抖著,咯咯作響…… 怎麼也控制不了那絕望而驚恐的顫抖。 模糊的淚光中,豫王似乎也在顫抖著,紅著眼毫無風度地沖初晴大吼:「你胡說,你胡說!夏天時我還見過她!她當時還好好的,還有個很俊秀的男子陪伴著她!」 初晴點頭道:「沒錯,她有個很俊秀很有才華的三哥,很是護著她,曾經在她成親前將她藏了起來。不過沒用啊,後來她家人找到她,喂了迷藥,硬是塞進花轎,送給那老頭兒了……你知道阿墨的脾氣吧?被家中親人出賣,又被一個老頭欺負,她走投無路,還活得了嗎?」 「啊……」豫王大叫著抱住頭,半透明的眼珠中似有淚水下,那樣高聲喝道,「你胡說,你胡說,阿墨……阿墨不可能出事,不可能……」 拓跋軻冷眼看著眼前的一幕,到此時才沉著嗓音道:「九弟,冷靜些!」 豫王搖著頭,甩開內侍的挽扶,晃著身體跪倒在地上,失聲哭道:「皇兄,不可能……那丫頭是個鬼靈精的淘氣鬼,只有她欺負別人,怎會讓別人欺負著她?」 拓跋軻重重將茶盞往案上一磕,喝道:「知道不可能還鬧什麼?給朕閉嘴!」 豫王看來甚是敬畏其兄長,頓時噤聲,只是跪倒在地,頭部深深埋下,強忍著不再哭出聲來。 拓跋軻眉目沉凝而銳利,緩緩轉到初晴身上,淡淡而笑,「朕從不知道,南齊的皇族居然淪落到那樣的地步,要把好好的宗室女子嫁給一個臣子,甚至連她死活也不顧!不知這位阿墨姑娘,是哪家宗親的女兒?又是怎樣的老頭,敢把在新婚之夜把自己娶回的宗室女子害得生死不知?」 初晴聽他問得淩厲,強笑道:「她家雖是皇族,可卻是旁系遠支,早就沒落了,才會拿了她去聯姻。說到底,不過是官場上的爭鬥,犧牲了這小丫頭罷了!」 拓跋軻點頭,「好,那你說,是哪一支皇族?一個不得寵的妃子的女兒,也能派出大批府中親兵,在寧都城四處搜人?你以為,寧都城是你敬王府那麼一點兒大的地方,一二十個人就能轉悠著翻找過來?」 初晴臉上掛著很勉強的笑容,依舊不失皇家女兒的雍容貴氣,「哦,阿墨是找到了敬王府,托我派出敬王府親兵去幫找人的。」 可拓跋軻一提點,豫王也似開始清醒。 「不對,阿墨不會是沒落皇親的女兒!她來往相山,有大批扈從相隨!只為她在相山住著,南朝便派了很多衛兵在附近守護。那陣勢,只怕……連敬王府也擺不出!」 他盯著初晴的眼神,看起來怨毒而陌生,終於讓我找著點兒安慰。 阿頊應該不會有這樣怨毒陌生的眼神! 或許,我看錯了;或許,我聽錯了;或許,眼前這荒謬的景象,壓根兒就是我的幻覺。 可這時,一道利箭般的目光,忽然向我射了過來。 我怔怔地抬眼,對上了拓跋軻冷冽如冰的眼神。 不該讓他看到我的情緒,不該再繼續理會殿中的景象,不該再去做什麼夢,想什麼阿頊阿墨。 可彼時我真的傻了,傻傻地和拓跋軻對視片刻,依舊不知死活地望向豫王,那個不該是北魏豫王的阿頊。 而拓跋軻,居然也很沉靜地轉過目光,慢慢在手中轉動著茶盞,似在觀察著盞中的茶葉,甚至不再理會在御前拔出寶劍的豫王。 這年輕的豫王,大約也被他的好哥哥縱壞了吧? 我沒有在他身上看到屬於阿頊的那種溫雅有禮,秀潤可愛。 他拔出了他的寶劍,對著冷眼看他的初晴,對著一心維護我的姐姐,怒喝道:「給本王說實話,阿墨……究竟在哪裡?」 初晴懶懶散散地笑,「豫王爺,我所知道的,都已告訴你了。至於最近,我被魏人派去的男伶迷住,實在沒顧得上再打聽呢!」 那柄曾用來除強扶弱的寶劍,只輕輕一抖,便鑽入初晴肩頭。 鮮血溢出,緩緩洇開,如鳳仙,如薔薇,如芍藥,如牡丹,一點點越開越大。 「說,她在哪裡?」 果然一派北魏皇親的凜冽和冷厲,連對付起一個弱女子來,也能毫不手軟,心狠手辣。 隨著劍尖的緩緩刺入,初晴已疼痛得屈下身去,猶自保持著很端雅的笑容,「你們……已再找不到彼此。阿墨……也不該為你這樣的人出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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