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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我打了個寒噤,向侍女們伸出手。

  稍近的連翹笑了一笑,握住我的手,微屈了身道:「公主你總算醒了,可把咱們嚇壞了!」

  她的手雖然有點兒冷,掌心卻是真實的溫熱,讓我惘然好久,終究確定了自己並不是在做夢,我竟在京城外的相山出了事,生生地被劫到了北魏拓跋軻的手裡。

  慘然一笑,我放開連翹的手,無力地伏倒在初晴懷中,顫抖著身體,寧願永遠半死不活地睡下去了。

  「阿墨,阿墨,你沒事吧?哪裡不舒服?頭暈嗎?還是想睡覺?」

  初晴攬住我,用她一貫的明晰聲線溫柔地問著我。

  輕羅已慌忙去找大夫了,而連翹正走開去給我倒水。我疲乏地轉動了下眼珠,苦笑道:「初晴姐姐,你怎麼會在這裡?」

  初晴自嘲一笑,「我也不清楚,不過見著個俊秀男子,隨他進入一間別院喝了杯茶,便被帶到這裡了。呵,真沒想到,我居然有這樣的價值,讓北魏皇帝千里迢迢設下這個美男計,要捉了我來。」

  她不解地垂頭望我,「他們為了捉你似乎更是費了很大勁兒,難道因為知道我們要好,怕你一人寂寞著,想讓我以後在這裡陪著你?」

  拓跋軻有這般好心?

  我真想縱聲狂笑,卻在見到連翹遞來茶水時,換成了低低的道謝,「謝謝連翹姐姐。我是不是病了好久?辛苦姐姐們了!」

  「公主醒了就好,」連翹微笑著喂我喝水,「皇上也記掛著公主,雖然只來探望過一回,可管公公那裡可是一天五六回地派人過來問公主的情形。」

  「哦,這樣啊……」心灰意懶地蜷在初晴懷中,我居然還能倦倦地回答,「替我向管公公問好,謝謝他關心。等我好了,我再當面致謝。」

  連翹、輕羅見我被折騰成這樣,也不曾說一句怨言,顯然都松了口氣。

  輕羅甚至笑道:「公主,雖說皇上這麼把你帶回大魏來,讓公主受了不少委屈,可由此也見得皇上待公主的一片心了。」

  言下之意,當日我逃離大魏,還算是辜負了她們的好皇上?

  已不是第一次落到他們手上,我也毫無選擇地只有繼續隱忍,因此絕對不會再去反駁她們的話。不管未來還要面對什麼,我總得先活下去,才能為自己尋得一線生機和希望。

  何況,這一次,我並不是一個人。

  有聰慧過人的初晴在一旁伴著,總比春天那樣的四面是敵舉步維艱要好些。

  我本就是睡得太多引出的病症,因此她們也不敢讓我再睡,扶我坐起身來,由著初晴陪我說話談笑,慢慢找回點兒正常人的思維狀態和肢體感覺來。

  我得空細問初晴時,她應該比我早了兩三日被設計捉住,但當時並未引起大齊注意,多半只有敬王府發現郡主失蹤,自行設法尋找而已,因此初晴雖被監押著送往北方,卻沒下這麼重的藥。大約到了廣陵以北魏軍所控制的地界後,押送她的人曾在那裡等了一日,待另一輛守衛極嚴密的馬車過來了,才一起行往青州。

  直到今天初晴被押著來見我,她才知道那輛馬車裡被困住的人是我。

  「我想不通,」初晴苦笑道,「北魏人看上任何一個南齊的名門閨秀或宗室女子,都不算奇怪,為什麼會看上我?」

  初晴顯然是南齊女子中的異類。

  縱然我當日在惠王府淘氣得可以揭去半座府第的地皮,也沒像她這般將世俗禮儀視若糞土,擁有一副仙姿玉色,行事卻疏狂放蕩到令人側目。

  包括蕭寶溶在內的天下男子,均以收集賞玩美女為樂;而蕭初晴則以收集賞玩俊秀男子為樂。她的閨闥之內,常常通宵達旦地縱情聲樂,以至於不少自詡風流的名士都以曾是敬王府初晴郡主的入幕之賓而得意。

  而初晴的擇人標準也是奇異,如沈訶若這般年輕有為的一方將領,並不介意她如此聲名狼藉,甚至有意與她廝守終身,初晴卻從來不假以辭色,更別說將他留宿府中了。

  隱隱聽得些流言,說這初晴郡主之母原是京中名妓,後來成為敬王最受寵愛的姬妾,卻在王府中備受排擠,鬱鬱而終。敬王因其母的緣故,對初晴很是縱愛,因此其瀟灑不羈,本就遠勝一般女子,常身著男裝,四處遊山玩水。到她十五歲時,一次隨庶兄在江州遊覽,不幸被一群流匪劫去,直到半個月後才被在一處民居發現。

  誰也不知道那半個月裡初晴遭遇了什麼,但從此後初晴的確性情大變,行事狂放至極,連敬王都約束不住,只得由她去。

  她自己便曾在醉後和我說道:「阿墨,憑什麼身為女子便要被天下男人玩了去?我偏要玩遍天下最好的男子!」

  卻不知,拓跋軻把這樣的女子抓來做什麼。

  我會把他的所謂「寵倖」視若奇恥大辱,而初晴說不準只將他當做個俊挺英氣的男子,反過來玩了他去。

  可我記得迷蒙間聽拓跋軻叫人來陪我時,提及讓「南朝那個該死的郡主」來照顧我,那分明指的就是初晴。

  看來他不僅不喜歡她,甚至極討厭她,卻又將她千里迢迢弄來做什麼?

  萬分不解間,我只藉口不想和我這姐姐分開,讓人將她的臥室搬到我隔壁來。拓跋軻想要我,不會要我的命,可這男子從不是只在口舌間發狠的人,他既說初晴該死,說不準什麼時候真的莫名其妙便害死了她,不如住得離我近些,還可以多些照應。

  如此休息了一晚,到第二天時,我已能下地行走,在初晴的挽扶下,搖搖晃晃地走到屋外曬曬太陽。

  此處行宮應是一座極大的園林改造,新建的殿宇軒榭間,多是些如蓋蒼松,遒勁老槐,連臘梅都長得異常高大,已經有了黃豆大小的花骨朵,迎著寒風巍巍顫在枝頭。

  我歎道:「我那相山別院的臘梅,也該要開了。」

  初晴瞥一眼稍遠處的輕羅,低低道:「阿墨,不用太擔心。惠王爺最疼惜你,必定想法子救你離開。」

  蕭寶溶自然不會丟開我不理。想來兩國交戰,必定各有眼線埋伏在對方手下。當日蕭寶溶能找到人傳送紙條報信,今日一定也能很快得到我被擄在青州的消息。

  他會救我。可我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才能來,也不知道他一旦離開那風雨飄搖的大齊國都,會不會引動大齊政局變動。

  我只知道,我再次面臨著噩夢,不知何時才能逃脫的噩夢。

  甚至,我打算借著身體虛軟拖延幾天的計畫也隨了拓跋軻的一聲傳召而泡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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