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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


  「沒有證據。」景辭淡淡道,「沒有證據,我只好讓他們自己給出證據了。原夫人遣了一個舊宮人去找林賢妃敘舊,順便告訴林賢妃,我們這些人想對付郢王,讓她稍稍配合一下,比如忽然叫人為博王裁制華貴衣衫,又忽然讓工匠去修葺博王房屋,並拿出銀兩和體己寶物送入博王府……」

  「這是想讓人感覺博王這邊很快會有些喜事?」

  「光感覺還不夠,順便也要半遮半掩地告訴她身邊的人,皇上那裡很快會傳出博王的好消息。則笙遇害,博王的喜事不會是親事,那會是什麼呢?下面的人會往哪裡想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郢王多年經營,林賢妃身邊的宮人裡必有郢王眼線,會很快將此事傳給喬貴嬪。此事不足為據,喬貴嬪還會繼續注意我的動向。皇上屢次來看我,我跟皇上私下說點什麼當在意料之中;但皇上看望我後,我從則笙遇害後的晝夜不安,忽然平靜下來,甚至安穩地睡了一覺,喬貴嬪當然會想到,是不是皇上答應了什麼,或者承諾了什麼,才讓我放下心來。再聯繫林賢妃那邊的消息,她必會千方百計打探皇上到底應允了什麼……」

  景辭凝視著茶盞中隨著浮沫破開漸漸消逝的竹影,清淡一笑,「說到底,只是攻心之策而已。我便是要她認定,皇上跟我商議了儲位之事,我因疑心郢王,已勸動皇上立博王為太子。此事若是由我的人主動說出,她自然不信;但我身邊正好有一兩個先前她就刻意想籠絡的隨侍,此時才收下她的重金,悄悄地告訴過去,她大約便能信個七八成了。便是心有所疑,至少也會趕緊傳訊告訴她父親和郢王。」

  左言希向景辭身後一掃,恍然大悟,「你在等著截喬貴嬪這個訊息!原夫人在宮中眼線眾多,加上有蕭瀟居中聯絡相助,留意並拿到這訊息,並不難!如今……你成功了?」

  景辭道:「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她設計則笙,我設計她,這一報還一報,應該還公平吧?」

  左言希想著建章宮如今的情形,呼吸不覺濁重,「北湮如今應該也在建章宮吧?」

  景辭向外眺了一眼,「他不僅要救阿原,報父仇,還要自救,當然不惜代價。」

  左言希道:「那麼……阿原應該能洗雪冤情,很快出來了吧?」

  景辭道:「真凶未能抓獲,冤情大約洗雪不了。但郢王自顧不暇時,原夫人想討出她的女兒應該不難。」

  他看向左言希,「喬貴嬪並非因為則笙遇害案受責,想來這真凶一時半會兒也抓不著,你該放心了吧?」

  「……」

  左言希待要顧左右而言他時,景辭已站起身來,說道:「你是不是也不放心慕北湮?這才見得兄弟手足的情分。走,一起去建章殿瞧瞧……別往後看了,則笙已在天上,再不會醒來!你跟緊我,莫走丟了!」

  ***

  建章殿。

  嬌豔美貌的喬貴嬪依然嬌豔美貌,卻沒有了原來的張揚傲氣,正跪在一邊,哭得梨花帶雨,楚楚可憐。

  黎煥垂手侍立一邊,正戰戰兢兢地說道:「小賀王爺再三再四地求見,老奴想著當日老賀王爺一生為國,也覺可憐,所以走到宮門口想去勸上幾句,誰知正見那小太監鬼鬼祟祟的要出宮,見了我們轉頭就跑,老奴喊了三四聲沒喊住,小賀王爺性子烈,擼起袖子便沖上去抓人了……再想不到搜出了這密函。」

  梁帝正持信函在手,對著光細看。

  慕北湮立於階下,說道:「這信函乍看只是喬貴嬪寫給父親的尋常家書,但臣見那小太監神色異樣,便有些疑心。恰先前曾聽聞,有一種藥水寫就的字跡,對著燭光或陽光方能識別,故而多了個心眼,對著陽光細瞧,果然發現字跡,不想臣看信時,那小太監見事情敗露,竟一頭撞死了……」

  梁帝已看清尋常家書後隱藏的字跡,不覺大怒,一掌擊在桌上,斥道:「喬氏,你竟讓你父親趕緊通知郢王,說朕有意立博王,讓他儘快籌謀,務必不惜代價,阻攔朕下詔?不惜代價……什麼是不惜代價?」

  他憤憤起身,抬腳踹向喬貴嬪。

  喬貴嬪驚駭之極,生生受了他一腳,卻趁勢抱住梁帝的腿,嗚咽道:「皇上明鑒,那小太監雖是我宮裡的,但並不是我素日看重之人,我怎會讓他送什麼密信?密信雖是我筆跡,可先前原大小姐不是一樣被人仿冒筆跡陷害?」

  話未了,忽聞殿下有人冷冷喝問:「貴嬪也認為,原大小姐是被人陷害?」

  眾人舉目,正見景辭攜左言希緩緩步入,向梁帝行了一禮。他的容色蒼白,目光便猶顯冷銳,閃著鋒刃般雪涼刺心的碎芒。

  梁帝驀地想起剛找回來的這個孤僻寡言的愛子,這兩日曾提過王則笙似被人唆使才約了阿原,又多次提過喬貴嬪與則笙郡主交好……

  而他身後,原夫人面有愁鬱,侍立于梁帝身畔,盯著喬貴嬪,盈盈水眸有強忍的委屈苦楚,亦有惱恨猜疑……

  梁帝吸了口氣,退開兩步,甩開喬貴嬪的抱持,喝問道:「喬氏,則笙遇害之事,莫非也與你有關?」

  喬貴嬪爬在地上,連連以頭觸地,哭叫道:「皇上,臣妾冤枉!冤枉!臣妾只是因為阿原是被仿冒長樂公主筆跡的信函引去西溪,聯想必是有人偽造我的筆跡嫁禍於我……至於則笙遇害真相如何,我一介深宮婦人,如何知曉?」

  原夫人已然淚痕滿面,哽咽道:「你一深宮婦人,又是則笙好友,都能脫口說出阿原被人陷害,為何你的父親卻那等心狠手辣,也不細細查問清楚,便迫不及待連夜用刑,把我女兒打成重傷,更把她侍女活活打死?我何嘗得罪過你們,為何你們父女一門心思的,偏要掐斷我這一世最後一點念想?」

  喬貴嬪恨不得長出一百張嘴來,去辯解她的原意只是阿原被王則笙仿造的書信誘去,正與她被人仿造筆跡之事相類。她想表達的是自己被陷害,而非阿原被陷害。

  可惜她終究清楚阿原是被陷害的,才會脫口而出。

  §第四卷 蟠龍劫 第24章

  她努力想再解釋時,那位卻已不容她開口。

  原夫人扯著梁帝袖子,軟軟跪倒在地,泣道:「皇上,我原萬分不解,阿原究竟為何被人陷害,如今我可算想明白了!聽聞阿原相助北湮追拿刺客時曾誤入喬府,若非端侯及時趕到,他們二人險被當成刺客誤殺。事後阿原便告訴我,她無意發現了郢王正和喬立密謀什麼,似與儲位之事相關……我女人家怕事,當即勸她莫再提起,橫豎儲位之事皇上自有定奪,並不是憑誰的手段便能隨便肖想來的。如今瞧來,這才是阿原招來殺身大禍的緣由呀!」

  聯想到阿原這半世苦楚,眼下身陷不測之境,原夫人痛哭失聲,伏在地上哀哀欲絕,倒也完全無須作偽。

  梁帝見她哭得可憐之極,由不得彎腰拉過她,低聲道:「你莫哭壞了身子……此事朕自當查明。」

  慕北湮忙道:「回皇上,此事千真萬確!當時端侯遇刺,我和阿原是跟著刺客誤入的喬府。如今看來,端侯遇到的刺客不簡單,當時喬府那些人,也不是誤傷或誤殺,而是刻意想殺我們滅口!其實阿原並未聽到太多,只是隱約聽郢王怨恨皇上偏愛養子,又提起楊大將軍和我父親,似有不喜之意。此事倒讓臣想起,臣父遇害之際,參與謀殺臣父的兇手同謀那裡,發現了郢王府權杖……當時只想著該是偶然,畢竟臣父與郢王無冤無仇,豈有相害之理?」

  梁帝聽得駭然,怒道:「竟有此事?竟有此事?阿辭,你居然從未跟朕提起?」

  景辭忙跪地道:「啟稟皇上,喬立欲殺賀王和原大小姐之事,當時在場的很多人都可以證明。但臣並不知郢王在喬府,更不知原大小姐等人是因此才被圍攻,見他們都沒什麼大礙,便沒敢驚動皇上。至於老賀王遇害案,真凶已明,便有權杖指向郢王,也不足為憑,臣也不敢冒然回稟皇上。」

  「皇上,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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