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寂月皎皎 > 兩世歡 | 上頁 下頁 |
一九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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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原只將他這簡短的解釋當作隨口的敷衍,更是灰心,淡淡道:「疑不疑是你的事,我並不感興趣!只要你別昧著良心,以受害人家屬的身份來落井下石、顛倒黑白,我便感激不盡!」 她大踏步走出時,景辭忽又問:「既然你不曾服那藥丸,為何現場並未發現那藥?」 阿原道:「扔了。」 「嗯?」 「我被人擺佈了一輩子,誰也休想再擺佈我,想我怎樣便怎樣!」阿原回眸盯他,雙目泛紅,卻冰冷決絕,「所以我把藥連瓶子都扔水裡了……可笑則笙比我還著急。就這麼希望我變回唯唯諾諾毫無骨氣的那位?可惜,不可能了!便是折斷我的脊骨,打斷我的雙腿,我依然會是堂堂正正的人,和你一樣的堂堂正正的人,而不是仰人鼻息看人眼色的奴才!」 她拂袖,大步離去。 景辭立於原地,沉默著再未解釋半句。 堂堂正正的人…… 他從未將眠晚當作奴才,但他似乎的確沒有細想過,眠晚是可以跟他執手比肩、一起踏遍千山萬水的堂堂正正的人。 如今,她不用任何人教,便已是足以與他比肩的堂堂正正的人,——卻站在了他的對立面。 *** 原夫人、慕北湮雖來到大理寺,但有郢王坐鎮,喬立的腰杆子無疑硬了許多,被責問案情時答得有來有去,就差點沒當面嘲諷原夫人管教不嚴,才讓女兒臨嫁人還膽大妄為招惹出這麼一場滔天禍事。 慕北湮聞言,只是懶懶地笑,抱肩道:「原來真出了人命案子呀?我還當喬大人記掛著上次我們追刺客闖入喬府的事兒,刻意公報私仇呢!說到這個,我這肩膀被郢王府那位高人刺得真是不淺,至今還在疼著呢!怎麼就這麼巧,這回偏是郢王和喬大人在辦這個案子?」 喬立微微變色,郢王卻道:「賀王若覺本王辦案不公,大可啟奏皇上,將此案移交他人。」 慕北湮面色沉了沉,「我的新娘在哪呢?我總可以去見上一面,問問清楚我這半路被撇下的新郎還要不要娶親吧?」 郢王道:「這案子未了,賀王的親事暫時得擱置了吧?既是父皇御賜的姻緣,本王會去跟皇上解釋此事。至於原大小姐,如今身涉重案,真相未明,賀王不便前去探望,還望賀王大局為重,不可任性!」 慕北湮輕笑道:「郢王殿下這是在教訓我不識大體?」 §第四卷 蟠龍劫 第17章 郢王歎道:「賀王將門虎子,本王豈敢教訓?只是則笙郡主遇害,勢必令趙王和趙王麾下眾多將士不安,若不謹慎處理,恐怕會動搖大樑根基。賀王是聰明人,自然懂得其中厲害。」 慕北湮明知他們得罪了郢王,此事斷難善了,正躊躇時,原夫人已道:「北湮,我們兩府賓客到得差不多了,如今鬧成這樣,好歹需給他們一個交待。你先回去安置好府中事宜要緊。」 慕北湮磨了磨牙,應道:「是,母親。」 天大喜事變作塌天禍事,兩府早已亂成一鍋粥,其實不在乎更亂些。但既然大理寺這邊無法可想,他便得到別處設法,救回他沒入門先入獄的新娘。 景辭聽得慕北湮這一聲自然而然的「母親」,不覺失了失神。 而原夫人已看向他,說道:「端侯,老身有事相商,可否借一步說話?」 景辭盯她一眼,「夫人,請!」 *** 大理寺是前朝留下的屋宇,衙門內外頗多參天古樹,小小的荷花池以湖石圍就,滿是斑駁青苔。 原夫人凝視著有了年月的石欄,好一會兒才道:「當年我以為嫁的是梁王,入了府才發現嫁的是原皓,尋死過好幾回。這樣的太湖石,我撞過兩回,頭髮裡至今有一塊疤。」 景辭負手立於稍遠處,看著池中白玉般皎潔的蓮花隨風飄拂,淡淡道:「夫人請我過來,就是想告訴我,你跟皇上先前的這些事?」 原夫人道:「你覺得沒什麼要緊,是吧?其實後來我回頭再看時,也覺得太不值。他很快娶了我的好友張惠,又因為戀上景家二小姐,明著暗著勸說,讓張惠讓出了正室之位,於是你母親就成了梁王妃。而我呢……人都說,我是梁王心坎上的,但我那時正奔走在不同的男子之間,為梁王聯絡大臣,助他去奪前朝的天下。他萬萬捨不得你母親抛頭露面,卻讓我犧牲自己去成就他的大業!」 景辭點頭,「嗯,我聽說過。你與我母親素來不睦。」 原夫人苦笑,「張惠舍出正室之位,賢良淑德,向來退避三舍,不肯爭寵,故而與你母親情同姐妹。於是,梁王再不專一,你母親也怨不著張惠,只恨上我。我是梁王好用聽話的棋子,又是對他死心塌地的舊愛,令他滿懷男子豪情,很是得意。故而哪怕他心裡眼裡都只剩了你母親一個,也會對我另眼相待。也就是這另眼相待,令她和她當時的侍女知夏對我恨得咬牙切齒,屢屢為難於我。我那時也年輕,想著本該屬於我的一切都已被剝奪,聲譽尊嚴都已因為梁王被踩到了腳底,你景二小姐做了現成的梁王妃,高高在上,何苦還欺負我?故而的確有心氣她,趁她身懷六甲不便侍寢時,常去梁王府侍奉梁王,終於把她氣得跟梁王大吵一架,不顧八個月的身子執意要回鎮州。」 景辭聲音冷了,「你在說我母親的不是?」 原夫人道:「我本不待說,但你那位知夏姑姑一大早便鬧到了皇上那裡,不僅告我的狀,說我是當日謀害你母親的元兇,還說我女兒是謀害則笙郡主的元兇!可惡我趕到時皇上已經被說動,派人召我入宮,支開我好令人捉拿阿原,甚至吩咐禁衛,如有抵擋,可當場格殺!幸虧阿原不曾反抗,不然她得在她新婚大喜之日橫屍花轎前、血染紅嫁衣了吧?」 景辭沉默片刻,說道:「我相信,若阿原不曾恢復記憶,她絕不會因為先前那點齟齬便殺害則笙。至於你……」 他的黑眸蘊了寒意,嘲諷道:「你是不是想告訴我,你是因我母親再三逼迫,才向我母親動了手?」 「我沒對她動手!」 原夫人不耐煩地瞪回他,「知夏那個蠢貨,是不是從你小時候起便重複千百遍地告訴你,我是你殺母元兇,無可置疑的兇手?可你知不知道,她的佐證只有你母親離開大樑是因我與你父親吵架,還有就是殺她的劫匪曾無意間說起是受我之命行事……你走南闖北見過不少世面,請你告訴我,誰家殺手在殺人前會主動告訴對方,誰是雇她的主謀?這是戲文看多了,自己成了傻子,還把人都看成傻子了?栽贓嫁禍這事可別太容易!她知夏前不久不是剛做過嗎?不是還有那自作聰明的傻子,居然信了,還深信不疑?你說,有些人怎能愚蠢成那樣,糊塗了二十年都悟不過來!」 景辭忽然間胸口抽住,也顧不得原夫人話語間滿滿的惡意嘲諷,驀地看向她,「你……你是說殺害我母親的,另有其人?」 他雖聰明機警,但幾乎從他懂事的那天起,知夏姑姑和舅舅一家,便一直告訴他,是原侯夫人楚玉羅逼走了他母親,殺害了他母親…… 親身歷過劫殺之事的知夏姑姑這樣說,他母親拖著重身子回到鎮州,勉強生下她,臨死前同樣這樣說。於是,趙王府上下早就認定,是梁王負心薄幸,拋棄景二小姐,並縱容原夫人謀害了景二小姐…… 深信了二十餘年,從未有過半分疑心的「真相」,難道竟不是真相? 原夫人已在冷笑,「富貴人家姬妾眾多,為爭名爭利爭正室之位,鬥個你死我活原也不奇。可我當時是原皓的妻子,梁王見不得陽光的舊日情人,殺了你母親我能得到什麼?」 景辭向後退了一步,從古柏的繁密枝葉間篩下的點滴陽光都似在刺著眼,晃得整個人都在眩暈。 他拿手壓住胸口,重重喘息兩次,才稍稍緩了過來,勉強道:「我為何要信你?當日與我母親結下仇怨的,除了你似乎沒誰了吧?」 「仇怨?只是女人間的的嫌隙而已,哪裡說得上仇怨?」 原夫人唇邊浮著一抹笑,卻冰泉般冷得徹骨,「在你回京後,我覺出你似因你母親之事銜恨于我,曾特地去查當年之事。原以為隔了這麼多年不太好查,可巧落水案中帶回的那個叫勤姑的老宮人,偏記起她哥哥那段時間曾受命悄悄離京,回來後闊綽許多。她哥哥當時在張樂帳下,而張樂則是張惠的堂兄。你母親出事後,張惠哭得比誰都傷心,梁王便又將她升回梁王妃,後來生了均王,更成了張惶後。其實那年出事後我就懷疑張惠所為,但畢竟沒有證據,何況與我無關,我自然懶得理會,再不料竟有人早早把罪名扣在了我頭上!」 而原夫人依然是背負惡名的原侯夫人,在此事件中一無所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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