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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七


  阿原笑了笑,「哦,她開心得很,說會預備重重的賀禮。想來我也得預備一份回禮吧?她跟謝岩的好日子,只怕也不遠了!」

  慕北湮道:「他們只怕會在咱們後面。咱們兩家合成一家,備一份賀禮就行了,真是划算!」

  他邊吩咐車夫回府,邊攬著阿原笑道:「我想想送啥。送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如何?」

  阿原道:「你忒不厚道,怎能把長樂公主說成牛糞?回頭她告訴皇上,皇上得擰下你腦袋!」

  慕北湮笑道:「我豈會那般不厚道?我是說,長樂公主一朵鮮花,插在謝岩這堆牛糞上了!」

  「……」

  阿原也忍俊不禁,「謝岩也算是千百里挑不出一個的青年才俊,你居然這般說他!」

  慕北湮揚了揚拳頭,「再怎樣的青年才俊,他拳頭沒我大,官位沒我高,所以我愛怎麼說就怎麼說。」

  他的表情有些誇張,阿原笑了片刻,便低下頭去,沉吟半晌方道:「北湮,我跟景辭的事,其實你沒必要插手的。縱然現在有些看不破的事兒,早晚我都能看破,並沒什麼好擔心的。」

  慕北湮笑道:「怎麼?你看不上我?晚了!皇上金口一開,你想悔也沒機會了!」

  阿原的手指輕輕敲著座椅,無聲卻急促。

  她歎道:「我沒什麼悔不悔的,但我不想毀了你小賀王爺的大好基業。我曉得你面噁心善,怕我被人嘲笑,日後諸多不便,才會主動提出與我成親。可我懷著孩子嫁入賀王府,占了你賀王府嫡長子的名分,我又成了什麼?」

  慕北湮氣結,「你……你說什麼?我面噁心善?面噁心善?我哪裡面惡了?」

  他在車中翻來翻去,試圖找出面銅鏡來,瞧瞧自己怎麼著就面相兇惡了。

  阿原忙道:「這個不是重點……最要緊的,賀王府的血脈不能被我混淆……」

  慕北湮道:「咱們行伍出身,不講究這個。你看皇上那些皇子裡,博王、冀王都是養子,不是一樣得寵?」

  他聲音低了些,「我父親生前最欣賞博王,說他勇武寬仁,英明有才,還向皇上進言,天下未平,當立賢者為儲君。博王又最得皇上寵信,皇上似乎真有立其為嗣君的打算。可見孩子只要孝順聰明,是不是親生的原不要緊。咱還是談談最要緊的事:我怎麼著面噁心善了?」

  阿原撫額,「我只是隨口一說……」

  「隨口說也不該呀,你看我這容貌氣度,說我面善心惡還可,怎麼就會面噁心善呢?你見過長得這麼俊秀的惡人嗎?」

  「額,那便是我說錯了……」

  「為何會犯這般低等的錯誤!」

  「大約剛剛認識時,你有點……嗯,無恥吧!」

  剛見面便拉著她去茅房,查個案能對她下媚藥……

  他明明就是個長得異常俊秀的惡人,於是再俊秀在她看來也是面相兇惡了。

  慕北湮勉強接受了阿原最後的解釋,但沿路依然在糾結那句「面噁心善」,甚至找出一柄亮閃閃的匕首來,把鋒刃當作鏡子照著,試圖告訴阿原,他頂多是面善心惡,絕對不會面噁心善……

  最後,他還真的總結出了他自己面善心惡的結論。

  他在阿原退婚或被退婚的關頭,提出要娶阿原,當足了大善人;但他娶阿原為妻,只是想娶個跟原清離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子以慰相思,還能博得原夫人歡心,得到大大一筆嫁妝,從此宦途平順,簡直是一舉數得……

  阿原啼笑皆非,也不曉得該信他幾分。

  只是慕北湮胡扯了一路,她便再也沒法去糾結,她懷著景辭的孩子,該怎樣嫁入賀王府。

  她並非看不出,慕北湮笑嘻嘻地胡說八道,分明是有心維護於她,不想她為難尷尬。但他說的有些事,也許是有幾分道理。

  從前朝末年算起,這亂世已持續數十年。梁帝雖是大樑之主,如今諸國並立,他長年征戰在外,性情越發急躁暴戾,且猜忌多疑,大臣和諸子動輒得咎,反而是長樂公主這等不管事的女兒,最得梁帝寵信。

  諸皇子裡,大皇子郴王朱友裕禦下寬和,英武過人,只因追殺某叛將不力,便被梁帝猜忌另有居心,差點被當場斬殺。後來雖因張惶後一力營救保全下來,到底惶恐不安,不久便病逝。三皇子郢王是親生,但母親微賤;四皇子均王是張惶後所生嫡子,喜文厭武,常與當世大儒來往,梁帝以武力得天下、治天下,還冀盼著靠武力一統天下,自然大為不滿,訓斥得不少,可惜均王只顧著詩書相伴,向來敷衍以對,梁帝自然氣得不輕。

  於是,並非梁帝親生的二皇子博王,居然成為梁帝諸子中最受看重的一個,指不定真能成為大樑的下一任君主。

  梁帝能對養子和親生子一視同仁,慕北湮不介意阿原腹中孩子是否親生倒也不奇。

  於是,她真的要嫁給慕北湮為妻嗎?

  ***

  原夫人這晚留宿于宮中,根本不曾回府。阿原明知她跟梁帝的關係不同尋常,也不便追問,遂叫琉璃等人找出當日端侯府下的聘禮和婚書,預備退回去。

  婚書就壓在她妝匣下,聘禮也很好找,庫房中抬出了十八隻大紅綢子緊緊捆縛住的箱籠。

  阿原圍著看了兩圈,問道:「好像都沒打開過?」

  管事忙道:「回大小姐,當日聘禮到了,大小姐看了看禮單,便命收入庫中,的確沒有打開過。」

  連聘禮都懶得看一眼,只能說原清離根本沒把這樁婚事放在心上,或者說根本沒當真。這只是她為離開大樑所做的籌畫中的一環而已。

  阿原命人依然收拾好,預備明日送回端侯府,然後坐到窗前,邊喝茶邊皺眉苦思。

  慕北湮見她雖有愁意,但到底已不是數日前的傷痛難抑,很是寬慰,遂上前問道:「你還在想清離的事?」

  阿原點頭,「雖說咱們已能肯定,清離早與景辭暗中有了聯繫,借劫殺之事脫身,取代風眠晚……也許就是我吧……嫁給那個李源。但這其中還有很多謎團未解。」

  慕北湮點頭,「這事既與端侯相關,前因後果,大約也只有他最清楚。不如咱們去問問端侯?」

  「不用了……」

  景辭或清冷或含笑的面龐在阿原腦中一閃而過。但始終踟躕不去的,竟是景辭從建章殿匆促離開時的背影。

  不過淡淡一瞥,她仿佛並不曾把他放在眼裡,就好像並不曾把兩人來得荒唐去得莫名的婚約放在眼裡。

  心頭不知什麼時候被捅出的某個窟窿似被灌入了凜冽的風,呼啦啦透胸穿過,寒冷,裂開般的疼,竟又讓她再次失神。

  慕北湮別過臉,只作不曾留意她泛白的面龐,閑閑笑道:「也對,他既然參與其中,必定不肯說出其中關竅。不然回頭我揪住言希問問吧!那段時間他正奉密旨出京辦什麼事兒,偏偏又對端侯的病那麼瞭解,指不定就是去辦端侯的事兒了!」

  阿原定了定神,苦笑道:「左言希?嗯,他必定是知情者,也許還是執行者……和知夏姑姑、則笙郡主一樣,他很想殺我。」

  慕北湮驚愕,旋即笑了起來,「阿原,這個你可想錯了!醫者父母心,何況他還是醫者中的醫者,向來只會救人,怎會殺人?」

  阿原歎道:「可他不僅是醫者,還是皇上的影衛。你認為皇上會養不懂得殺人的影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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