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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五


  梁帝朱晃,竟抱病親來賀王府致祭,撫著一同出生入死的愛將棺木,痛哭流泣。

  相隨的博王、郢王、均王及長樂公主等,紛紛在旁解勸,然後一一上香致祭。

  景辭居然是隨著他們一起來的,待諸王與公主祭過,也上前接過下人燃好的香。正待行禮之際,旁邊已有一少女挨來,同樣接了香,向景辭看了一眼。

  景辭略一躊躇,便向側退開些,與那少女一齊行禮。

  小鹿夠著腦袋看著,已經看得呆了,拼命搖著阿原胳膊,低問道:「這……這是怎麼回事?這女的哪裡冒出來的?懂不懂規矩?端侯是小姐的!是小姐的!」

  阿原定定看著那少女時,那少女已行畢禮,若有所覺地轉過臉來,目光越過眾人,準確地望向阿原。

  極美的少女,雙眸靈動清亮,撲閃處仿佛帶了晨間露珠的清亮晶瑩。

  待與阿原目光相接,她莞爾一笑,手臂自然而然地挽住景辭,依在他身畔退到一邊。

  她裹著一襲素衣,宛若一支含苞待綻的玉蘭花,端的秀逸出塵,與景辭比肩而立,恰似雪玉琢就的一雙璧人,怎麼看怎麼般配。

  她就是……王則笙?

  可他們怎能看著般配?

  早已訂親的阿原和景辭才該是一對吧?

  景辭顯然已注意到阿原等的動靜,目光輕輕在二人間掃過,微皺起眉,正待向邁步走向阿原,知夏姑姑不知什麼時候趕到了他身邊,一把扯住他,低低說了句什麼。景辭頓了頓,向阿原微一頷首以示招呼,卻緩緩退到後面,越過人群匆匆向外走去。

  阿原一努嘴,伸手壓住小鹿喋喋不休的嘴巴,同樣繞開人群,從後門繞了出去,追向景辭離開的方向。

  整天跟別的女子膩在一處,著實可惡。

  但以他的自負,大約根本覺不出自己的可惡。

  阿原便不得不免為其難地去告訴他,在她謹守婦道的同時,他也該謹守夫道了。

  景辭走得很快,阿原追出去時,他的背影已快要消失在拐角處的樹蔭裡。

  所幸護送梁帝前來的宮廷侍衛雖多,大多認識原大小姐,並不攔她。

  她甚至看到蕭瀟扶著劍柄立于眾侍衛間,正若有所思地望向她,面上隱有憂色。但阿原急著去追景辭,已顧不得蕭瀟眼神裡的異樣。

  沿著五色鵝卵石拼就的小道,她正待加快腳步時,前方樹叢人影一閃,伴著一道劍光直飛面門。

  阿原駭然避開,正要拔劍對敵時,對方已然收手,嘲諷地盯著她。

  覆住半邊面龐的銀質面具,在劍風蕩起的荼蘼花瓣裡散著冷冷的金屬光澤。知夏姑姑眼底的光芒,則比金屬更冷更凜冽。

  她道:「原大小姐,不用追了。端侯要處理他自己的事,與你無關。——他的事,從來與你無關!」

  阿原已見慣她橫眉怒眼的模樣,懶懶地掃過她,說道:「他的事是否與我有關,你說了不算!連他自己說了,也不算!」

  她跨步又往前行去,知夏姑姑再去相攔時,阿原腳步一錯,虛虛實實晃了晃身,便靈巧地飛快掠過她,繼續向前行走。

  知夏姑姑氣極反笑,一面繼續阻攔,一面喝道:「我說了不算,他說了也不算,卻不知皇上說了算不算?」

  阿原不由回頭看向她,「皇上?皇上的賜婚,自然是算的。」

  知夏姑姑冷笑道:「皇上賜婚不假,可原大小姐逃婚也不假。既然原大小姐不把這婚約當回事兒,皇上收回成命,于情於理,都是無可指摘的吧?」

  阿原不由心頭緊了緊。

  她之所以對她和景辭的未來很有把握,最大的依恃,無非是他們間的御賜婚約。

  上回入宮向梁帝請罪,梁帝雖未責怪,但的確已對他們的婚事有所疑慮,預備觀望景辭的態度再作打算。返京前後的這些日子裡,她與景辭情濃意洽,再未想過他會有所異議,更未想過他們的婚事真會因此受到影響——

  §第三卷 鴛鴦譜 第21章

  可如果真的有人能設法讓皇上改了心意,的確算得釜底抽薪之計了。

  她尚在沉吟時,旁邊已有少女輕笑道:「姑姑,你在這裡做甚?把我景哥哥拐哪裡去了?」

  那聲音,清脆而熟稔;那聲景哥哥,更是和幻境中一樣刺耳。

  阿原的幻境裡,是同樣聲線的少女在討鷹,「景哥哥,這鷹好看!給我玩好不好……」

  景哥哥,景辭?

  鷹,白色的鷹,她的鷹?

  阿原猛地轉頭,盯向王則笙,盯向這個帶著幾分天真笑容徐徐走近的俏麗少女,腦中似有激浪翻滾。

  不知多少早已隔絕的人或事在喧囂著,一波波海浪般洶湧,似隨時要呈到她眼前,又似化作了無底深淵,呼嘯著要將她席捲而去。

  她終究什麼也抓不住,只能勉強弄清,王則笙的確與景辭相識已久,很可能曾向景辭討要過她的鷹。

  王則笙的身後,伴著一個修眉大眼的年輕男子。方才阿原見他拜祭過,便認得他是梁帝的次子,博王朱友玟。

  阿原定定神,直接無視了王則笙,只向博王行禮道:「阿原見過博王殿下!」

  博王笑了笑,「清離,都不是外人,不用客氣。」

  阿原早就聽說博王雖不是梁帝親生,但博才多識,禮賢下士,頗得梁帝和群臣讚譽。聽博王的口吻,從前的原大小姐與博王也該熟識,但眼下阿原對博王全無印象,聽他言語溫厚親切,也便微笑點頭,說道:「阿原有事想去找端侯商議,所以冒然出來。博王殿下這是……」

  博王向王則笙一指,「則笙郡主見端侯離開,也說要出來透透氣。」

  王則笙年少貌美,未來將嫁給大樑的皇子,身後又有趙王兵馬的支持,博王關切王則笙當然是順理成章之事。

  阿原道:「那殿下就陪著則笙郡主吧!我要去找端侯,失陪!」

  她轉身要離去時,知夏姑姑忽揚聲道:「則笙郡主跟端侯是自幼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不僅門當戶對,容貌性情也異常般配。這樣的天作之合,並不是旁人想拆就能拆得了的。」

  阿原聞言,不由駐足道:「天作之合?我怎麼聽來聽去,都像是人作之合?這是知夏姑姑一人的意思吧?」

  博王立于一旁,依然唇角含笑,溫溫和和道:「不會。知夏姑姑向來穩重,當然不會認為自己是天。」

  阿原道:「也不一定,連主人的婚事也敢插手,看來真以為自己是天了!」

  博王抱著肩道:「首先,她得上得了天……」

  阿原忍不住笑了,「便是她上得了天,也管不了我跟端侯的事兒!」

  眼看著景辭走得遠了,再也追不上,她越性走到知夏姑姑面前,直視著她道:「知夏姑姑,你給我記好了!端侯是我的人,我一天不放手,天說了都不算!」

  她的唇角彎了彎,湊到知夏姑姑耳邊,冷冷道:「所以,管不管端侯的事,誰說了都不算,我說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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