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寂月皎皎 > 兩世歡 | 上頁 下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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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和答他:「沒有,她好像是過來見另一位姑娘的。那姑娘生得比她還標緻,雖然看起來病歪歪的,可那氣度風韻,連花月樓的傅蔓卿都抵不上她一根手指頭。對了,她和小玉姑娘一樣,指甲上塗著玫紅色的鳳仙花汁。說來奇怪,我走南闖北這麼久,都沒見過有女子指甲上能染那種招眼又清爽的玫紅!」

  李瑾青沉吟道:「這個我知道,我們府裡便有那種鳳仙,王爺幾名愛妾常用它來染指甲……難道這女子是我們府裡的?」

  張和拍手道:「錯不了,錯不了,肯定也是賀王府的!有一回我還見那位小美人跟你們家薛夫人茶樓後面的一處小包間喝茶呢!」

  李瑾青問:「和薛夫人在一起?是小玉姑娘,還是那位病歪歪的美人?」

  張和道:「當然是病美人!到底是大戶人家的貴人,出來喝茶都藏著掖著!虧得我是這茶樓裡的,不然還真沒機會見到你們家薛夫人真容呢!」

  「你怎會認得那是薛夫人?」

  「咳,李兄弟你忘了?先前你護送薛夫人到旁邊的布莊去挑綢緞,恰遇到我,說起過那是薛夫人。後來薛夫人出來時,我便留心多看了幾眼。雖說她當時戴著帷帽,到底那身材氣度在,她又擅長制香,遠遠便能聞得清芬馥鬱,迥異于其他貴夫人所用的香料,我怎會認不出?」

  「哦……對,對……」

  李瑾青應了,回府後卻越想越疑惑。何況若真的事關郢王,怎麼著都不會是小事。

  於是,得著與賀王單獨相處的機會,他便將此事一五一時悄悄回稟了賀王。

  賀王顯然不認得小玉,但對此事極慎重。尤其聽說小玉容貌出色,甚得左言希歡心,更是面沉如鐵。他沉吟片刻,叮囑李瑾青別和其他人提起此事,才命他離去,又把靳大德喚去。

  不久後,府中便傳出小玉因母病告假的消息,隨即就是小玉被殺害並沉塘的消息。

  官府查到門上,靳大德其實還是有些緊張的。他特地將李瑾青喚去,說是賀王之意,命他不許前提日之事。李瑾青料得賀王必定遣靳大德仔細查過,多半查出了小玉有什麼不妥之處,才下令除掉。

  李瑾青跟隨賀王多年,見的世面不少,很清楚哪些事該知道,哪些事便是知道了也只能當不知道,最好趕緊忘掉。

  於是,衙門裡前來調查小玉案時,李瑾青心知肚明,那就是賀王主使,卻再不肯多提半個字;後來賀王遇害,賀王所有的親衛被查得人人自危,他偶爾也思考過會不會與小玉或郢王有關,但一則怕多說多錯,惹人疑心,二則勢必扯出賀王除掉小玉之事,恐怕又會生出別的事端。

  何況上面還有個靳大德是真正的知情者和執行者,若靳大德都不提,他又何必多話?

  隨著靳大德、薛照意先後被發落,李瑾青越發疑心,早就忐忑不已。故而慕北湮回府一問起小玉之事,他立刻上前,將前後因由一五一十都說了。

  ***

  上至長樂公主、謝岩,下至李斐、阿原,都擠在縣衙那間小書房中,聽慕北湮將李瑾青知道的那些事說完,然後都沉默了。

  擠了這許多人,門窗緊閉的書房更顯得逼仄異常,又悶又熱。

  李斐這個正經的沁河縣父母官是眾人中官位最小的,只能奉陪末座,坐於最角落裡的牆邊不時擦著汗,卻斷不敢開窗。他甚至忍不住將凳子又向後挪了挪,恨不得把自己縮到牆壁後面去,省得聽到許多他這個七品小縣令不該聽的話。

  景辭坐在左言希旁邊,撐著額低低歎了一聲,說不出的黯然和無奈,倒似曆了多少滄桑般無奈。

  黑衣人和張和都不曾搜到,小壞也不曾找到,阿原很不痛快。所幸她受傷不重,敷藥便無大礙,遂也跟了過來,站在景辭身後聽著。忽聽得景辭這聲嘆息,她心下竟咯噔一下,好像有什麼要緊的事湧了上來,但細細想時,卻再想不出是什麼事來。

  長樂公主啜著茶,竟也聽到了,擱下茶盞問向景辭:「景典史,你有什麼看法?」

  謝岩、慕北湮等人的身份地位都遠尊于小典史景辭,但幾人都不約而同地看向景辭。

  景辭眸光幽暗,淡淡道:「沒什麼看法,只是覺得賀王案可以結了。兇手是薛照意,幫兇是靳大德。他們因姦情做出弑主之事。」

  再查下去,便是賀王都在顧忌的某些真相了。

  §第二卷 帳中香 第46章 暗斂風雷費思量(2)

  小玉明明只是小小侍婢,對殺人如麻的悍將賀王來說,弄死她本該和捏死只螞蟻差不多,根本不必有所顧忌。

  可賀王偏偏殺人沉塘,毀屍滅跡,還命靳大德營造出她離府回老家假相。

  他不是想瞞過左言希,而是想瞞過小玉背後的那個人。他不想明著得罪的那個人。

  深得帝寵、手握兵權的賀王都需顧忌的人,在坐的人又豈能不顧忌?

  而一再提起的郢王府,已讓眾人看到賀王案後盤根錯結並強大到可怕的權勢之爭,——連生於皇家的長樂公主都在盡力避免捲入的權勢之爭。

  慕北湮一雙好看的桃花眼裡有星星火焰在跳動,拳頭捏了又松,松了又捏,忽一拳擊在案上,沉喝道:「不行!父親戎馬一生,辛苦半世,我不能讓他死得不明不白!我要找出這背後的主使者,真正的元兇!」

  破舊的書案禁不起他的大力,案面跳動時,他滿滿的一盅茶跌落地上,潑了滿地的茶水。

  緊閉的窗外,有飛禽扇動翅膀的聲音掠過。但眾人各自沉思,再無一人往地上多看一眼,更顧不上理會窗外的動靜了。

  好一會兒,謝岩才輕聲道:「主使者是誰,可以日後慢慢查。但眼下……還是依景典史的主意結案最好。若對方放鬆警惕,或許能暴露出更多線索。」

  左言希仿佛精神不濟,一直扶著案以手撐額,好像不曾從那夜被囚禁的苦楚中解脫出來。直到此時,他才抬起頭來,輕聲道:「你們是不是都忘了一件事?主使者並不是小玉和薛照意背後的人,而是那個說書人張和。」

  自從發現此案可能與郢王有關,長樂公主一直有些沮喪和猶疑,直到此時才挺了挺脊背,點頭道:「對!從小玉案到賀王案,再到傅蔓卿案,可能全在張和的算計之中。他通過李瑾青傳遞消息,出賣了小玉。若靳大德在小玉臥房搜出證據,證實小玉是某位大人物按在賀王府的釘子,賀王當然會除掉小玉;張和還將薛照意扯了進去,但從賀王的表現來看,他應該沒有真正懷疑薛照意,只是問過薛照意一些事。薛照意心中有鬼,再有張和在後蠱惑,擔心自己重蹈小玉覆轍,才會決定會先下手為強。」

  長樂公主漂亮的眼睛漸漸恢復原來的明亮,「黑衣人一時身份不明,張和的年齡長相卻很明確,且頗有自己的特點。李知縣,儘快繪製出他的圖像,行文遍告各處州府,通緝這老狐狸吧!」

  李斐忙點頭時,慕北湮卻還在皺眉,「可這事還是不對呀!靳大德能幫著薛照意誣陷薛照意,證明他們是一夥的,怎麼又會幫我父親搜索證據,並殺人沉屍?」

  景辭冷笑,「這太簡單了!靳大德的妻兒都在京中吧?如果薛照意背後的人足夠強大,強大到可以拿他妻兒要脅他,他又沒了賀王做靠山,只能拼死誣陷言希。一旦他死去,對方再對付他妻兒已毫無意義,薛照意脫身後多半也會念著這份情誼,力保他妻兒。」

  謝岩已忍不住點頭,「對!對!靳大德對將死的小玉還能大發獸性,也可以證明他當時還沒意識到他心儀的薛夫人跟小玉是一路人。薛照意是在決定殺害賀王后,才軟硬兼施把靳大德拉到她那邊。」

  慕北湮道:「說到底,還是那個把薛照意、小玉安放在賀王府的幕後之人可惡!我這便叫人去京城,細查靳大德的妻兒到底有沒有受人威脅,又是受什麼人威脅!」

  左言希道:「不必了!」

  「嗯?」

  「我昨天回府後,已經安排人手前往京城調查了!」

  慕北湮半晌才道:「甚好,甚好,你想得總比快上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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