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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七


  說書人的住處並不遠,就在後面那條巷子盡頭的一處小院,獨門獨戶,門庭破舊。

  慕北湮也不待叫門,沖上前奮力一踹,已將大門踹開。

  還未及沖入,忽見裡面竄出一道黑影,躍上圍牆,向外飛奔而去。

  阿原明知必與兇手有關,清叱道:「哪裡逃!」

  她拔出破塵劍,奮力追上前去。

  「阿原!」

  景辭喚了一聲,躍身跟了過去。

  他的動作迅捷,速度比阿原快了許多,卻奔出數丈後猛一趔趄,匆忙扶住道旁一株老樹方才站穩,卻已痛得面色慘白。

  他弓腰瞧著自己顫抖的雙足,額上滴落大顆汗珠。

  §第二卷 帳中香 第43章 章台照出幾家意(1)

  身旁又有黑影掠來,然後便是蕭瀟有些慌亂的詢問:「公子,你怎樣了?」

  景辭立時猜到他也在留意此事,應是追著慕北湮等行蹤跟來,抬眼看向阿原離開的方向,勉強道:「快去幫阿原!她不是那黑衣人的對手!」

  蕭瀟不過略一遲疑,便應道:「是!」

  景辭走出還沒多遠,那邊也有公差跟了上來。|以他們那點本領,想抓那身手高明的黑衣人難如登天,但照顧景辭應該不會有問題。

  看蕭瀟飛身離開,景辭抬袖拭去額上的冷汗,掩去眼底的憂慮和痛苦,站直身形向趕過來的差役說道:「沒事了,先回那院裡看看。」

  他雖竭力維持著身體平衡,但遭受重創無法痊癒的雙足並沒那麼聽使喚。

  他緩緩往回走的步履有些蹣跚。

  兩名趕來的差役見狀,忙上前挽扶時,景辭甩開他們的手,冷冷掃過去一眼。

  差役被他目光中的寒意掃得打了個寒噤,各自退開一步,面面相覷。

  景辭定定神,努力穩住身形,艱難地保持著挺地的肩背繼續往前走。

  雙足痛如刀紮時,他還是忍不住,又回頭看了眼阿原離開的方向。

  目之所極,是將一切吞噬的黑暗。

  他向來極有主見,但此刻,他竟無半分把握,破開這無邊無垠的黑暗,能不能看到他所冀望的那片灑滿陽光的天空。

  ***

  景辭的判斷很準確。

  那個黑衣蒙面人的武藝極高,阿原本該追不上。

  但地上跑的無論如何快不過天上飛的,關鍵時刻,天天跟在主人後閒逛的小壞又派上用場了。

  黑衣人自以為甩開阿原,兩度放緩步伐略事休息時,都被阿原追上,最後竟在某處巷道被堵住。

  待刀劍相向,他發現有個扁毛畜生在旁唳鳴助威,才曉得自己擺脫不了追兵的緣由。

  他並無懼色,卻笑得森冷,喝道「既然你執意找死,也只好成全你!」

  阿原接了他幾招,已然叫苦不迭。

  她著實不該因為在沁河不曾遇過強敵,就高估了自己的身手。這人不論體力、武藝,都遠在她之上。

  她當日在涵秋坡曾見景辭出手,可稱得捷若閃電,快若流星。

  此人身手,當與景辭在伯仲之間。

  但景辭並未跟來;即便跟來,他疾病纏身,足疾未愈,也無法跟這人相抗衡。

  她曾數度見過說書人,知道其年齡身材,已能判斷這人絕對不是說書人。

  那麼,這人到底是怎樣的來歷,與那說書人以及賀王案又有著怎樣的關聯?

  驚心之際,她忍不住問道:「你究竟是什麼人?」

  那人不答,只是手中單刀愈發使得兇悍迅猛。阿原雖打足十二分的精神對敵,怎奈實力懸殊,再纏鬥數招,左肩驀地一涼,已被砍了一刀。若不是退得快,只怕連整條胳膊都能被他卸下。

  阿原只覺傷處熱血湧出,很快火辣辣地疼痛起來,不由大驚。但此時她想撤退時已經來不及,眼看黑衣人一刀狠似一刀,招招逼往要害,竟真的打算取她性命,並不因為她是公門中人而有所顧忌。

  小壞見主人遇險,也是慌了,斜掠著翅膀一次次俯衝而下,想啄向敵人。

  黑衣人早就想著砍了這扁毛畜生以絕後患,見狀正中下懷,尋隙狠狠一刀砍去。

  阿原見狀,連忙揮劍相救時,小壞腹部已中了一刀,慘唳著振翅高飛逃去。

  當空劃過的鋒刃光芒,以及獵鷹中刀後的慘嘶,似又將某處隱約的記憶撕開了一個缺口。

  此情,此景,熟悉得可怕。

  驚怒疑惑之際,阿原稍一分神,黑衣人的刀已劈面襲來,鋒刃轉瞬近在咫尺。

  眼看著阿原避無可避之際,只聽清脆的「丁」的一聲,一把寶劍橫次裡沖來,擋下了那極險的一刀。

  黑衣人怔了怔,抬眼時,便見蕭瀟臨風而立,頎秀如竹,卻剛硬如岩,與他對面而立,把受傷的阿原護到了身後。

  蕭瀟微微側臉,向後問道:「原大小姐,沒事吧?」

  阿原驚魂未定,答道:「沒事,手……手臂還在。」

  蕭瀟略舒了口氣,揚劍逼向黑衣人,喝道:「欺負個女孩兒家算什麼本事,且讓我來會會你!」

  黑衣人似這才知曉阿原是女子,驚異地掃了阿原一眼,又掃過蕭瀟的面容,飛快與蕭瀟對了幾招,尋隙躍起身來,縱身逃去。

  蕭瀟待要追時,感覺那人身手似在自己之上,又記掛阿原受傷,不知情形如何。稍一怔神,黑衣人在夜色掩護下,已消失於重重屋宇間。

  他遲疑了下,返身先去察看阿原傷勢。

  ***

  薛照意果然在說書人的屋子裡。

  但誰也沒想到的是,這個狡黠多智的賀王小妾,差點從眾人眼皮子底下逃開,此刻竟已倒在了地上。

  她和賀王一樣,被人當胸插了一刀。

  但她居然還沒死。剛剛點燃的油燈下,尚能看到她胸口在微微地起伏著。

  慕北湮抱起她,急促問著:「是你殺了我父親,對不對?你到底為什麼這樣做?為什麼?」

  賀王府並無主母,賀王也無續弦之意,薛照意出身並不高貴,雖是妾室,卻打理著賀王府內務,幾乎是半個主母,也可算得富貴尊榮。而她的富貴全從賀王而來,賀王又不曾發現她的姦情,她為何做出弑主之事?

  薛照意頭髮散亂,滑落的衣衫下尚有被折磨出的青紫痕跡。她那雙曾顧盼含情的美眸無力地盯著上方,不知在看滿是塵灰的屋頂,還是在看逼視她的慕北湮。

  慕北湮看著她微張卻始終不曾發出聲音的嘴,有些懷疑她是不是已經傷重得神智不清,再也說不了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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