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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〇


  那些受賀王信重的隨從大多跟隨賀王出生入死過,平時沒有一個是好相與的,李斐親見他們在縣衙打人傷人跟打稻穀劈柴火般尋常,原沒那個膽子去細查,但如今他一躬腰,頂著這事的成了景辭,便沒有太大顧忌了。

  賀王意外遇害,左言希明顯支持官府查案,世子慕北湮驚痛父親之死,尚未回過神來,何況已知曉景辭身份非同尋常,遂也不曾對小小沁河知縣敢在賀王府興師動眾排查兇手提出異議。賀王府聲勢再暄赫,此時那些武將沒了憑恃,倒也斂了氣焰,乖乖配合一次次的調查盤問,趕緊先洗清自己嫌疑要緊。

  李斐等日夜辛苦,足足盤查比對了兩日,卻驚異地發現,似乎別院所有可能殺害賀王的人都排除了嫌疑。

  根據死亡時間推測,賀王應該在左言希、靳大德等離開不久便已遇害。

  那段時間,因賀王大怒趕逐,隨侍們都有些忐忑,除了部分值守的,其他人聚在一起議論好久才散去,大多可以找到證人,且彼此分開詢問時,連討論小王爺最愛的是哪家的小娘子之類的證言都能對得上。

  因前日之事,李斐對靳大德頗有成見,但賀王愛姬薛照意因賀王大怒,在離開後即與靳大德商議,想在第二日設法將賀王世子勸回來,免得賀王氣壞了身子。以薛照意和她的侍女蘭冰的證詞,靳大德根本沒有作案時間。

  何況,靳大德完全靠著賀王威勢才能作威作福。

  這樣護短護得不分青紅皂白的好主子,他就是打著燈籠也沒地兒找去,又怎會相害?

  阿原躊躇了許久,說道:「如今賀王府沒被盤查、又能讓賀王全無防備之心的,只有兩個人了。」

  李斐張了張嘴,沒敢說話。

  慕北湮,賀王世子;左言希,賀王義子,且是景辭好友。

  事發當天,慕北湮與賀王激烈爭吵,甚至動上了手;左言希無辜受累,同樣被打罵罰跪。雖是父子,可算來都有矛盾。

  景辭翻著案上越來越厚的證詞,緩緩道:「也不必盤查,這些侍衛和下人不經意間的證詞,基本能證實這兩位主子那晚的行蹤。慕北湮當晚住于花月樓,整夜未歸;左言希跪得雙膝紅腫,回到醫館後便敷藥睡下。」

  阿原左手背在身後,右手手指有力地叩著那些卷宗,說道:「證詞應該不假,但慕北湮睡下後難道不能趁著夜深人靜再悄悄回來?他有武藝在身,對地形又熟悉,瞞過眾人耳目悄悄回來,應該沒什麼難度吧?左言希雖文弱了些,但住得更近,去而複返向賀王下手,估計也不難。」

  李斐咳了幾聲,說道:「這個……都難說,難說……我先去喝盅茶。」

  眼見又遇需下決斷的為難之事,他當機立斷地踱了開去。

  景辭皺眉瞥阿原一眼,也轉身走向門外。

  阿原忙跟過去,「你覺得呢?」

  景辭道:「我覺得你背著手一點不像好好的姑娘家。」

  阿原尷尬地揉著鼻子笑道:「我這個原家大小姐,咳……的確算不得好好的姑娘家。我以後不吃紅豆了,還成不?」

  閱人無數,青出於藍,紅豆都快湊成百了,她自然算不得好好的姑娘家。不過她原來怎樣的,景辭應該一清二楚吧?當日婚約,分明是兩廂情願的。

  景辭不由轉過身站定,阿原紅著臉悶頭走,差點撞到他懷裡。

  她愕然抬頭時,景辭正無奈地瞅著她,「我說你現在舉止跟個男人似的,言語也動不動粗俗不堪……你沒覺得哪裡不對嗎?」

  阿原怔了怔,細想當日原大小姐顛倒眾生,必定氣度高貴,優雅不凡,的確不可能像她這樣動不動拔劍拍桌子。

  她覷著景辭的俊雅面容,忙笑道:「嗯,我以後改,一定會……像一個好好的姑娘家!」

  想想也是,如景辭這般人物,旁邊站著個言行舉止比男人還粗俗的女子,的確不般配,太不般配……

  景辭很滿意,又叮囑道:「特別要記住,以後萬萬別再說那些糙老爺們說的髒話。跟沒刷過的馬桶似的,臭不可聞,難道你自己說著不噁心?」

  阿原問:「你是不是也說過,以後不會再對我說這些刻薄話兒?」

  景辭怔了怔,淡漠地轉過臉,說道:「我去花月樓,查證下慕北湮那夜行蹤。」

  阿原忙道:「你腿腳不方便,還是我去吧!」

  景辭道:「不用,那地兒不是你該去的地方。你留在這裡,去找言希的侍兒談談吧!」

  「難道是你該去的地方?」

  阿原雖憤憤,但景辭顯然沒打算跟她討論此事,轉身便坐了肩輿離開別院。

  阿原默默思量著自己從前在原府時該是怎樣的言行,順便扭著腰向前走了幾步,忽聽得身後井乙叫道:「原兄弟,你腿怎麼了?扭傷了嗎?」

  阿原被他這麼一叫,差點真的扭到腿,連忙站穩身,背著手笑道:「沒什麼,剛左言希的一個侍兒走去,走得好生怪異,我學著走兩步,看看是啥感覺。」

  井乙笑道:「這些小娘們有什麼好學的?」

  待說完他才想起,阿原其實也是個小娘們,這兩日還和景辭走得親近,知縣大人似乎頗有撮合之意……

  他咳一聲,忙向前一指,「是不是那個侍兒?」

  §第二卷 帳中香 第22章 倚劍誰家少年郎(22)

  阿原看時,卻是左言希那個叫小饅頭的侍兒正提著個食盒走向那邊正屋。

  賀王已裝入棺槨,慕北湮、左言希除了配合查案,每日都在靈堂守著。只是案子未破,使臣未至,暫未通知京中親友,如今只有他們和數名姬妾守著,並請了兩名高僧念頌經文。

  賀王死得憋屈,死後又沒人供他打罵砍殺,想更不痛快。即便這經文無法超度亡魂,讓他平心靜氣、少些怒意也是好的。

  賀王活得粗疏,賀王府兩名公子卻活得各有個性。慕北湮喜歡精緻的美人兒,而左言希自己便活得很精緻,小饅頭另外為他預備飲食便不希奇。

  阿原正要問左言希的事,見狀便清了清嗓子,斯斯文文地喚道:「那位姑娘,請過來說話,在下有事相詢。」

  小饅頭仿佛飄來一眼,也不知是沒聽清,還是裝作沒聽清,沿著回廓逕自往前走著。

  井乙怪異看了眼阿原,高喝道:「兀那小娘們,官府辦案,大爺有事要問,還不滾過來?」

  小饅頭呆了呆,慌忙奔了過來,滿臉堆笑問道:「二位爺有何吩咐?」

  阿原也深感她辦案時著實不便進入她原家大小姐的角色,一抬右腳重重踏在旁邊青磚砌成的花壇上,手中破塵劍戳著磚面,方笑問道:「賀王遇害那晚,是你侍奉左公子洗漱睡覺的?」

  小饅頭忙道:「是我和小鈿姐姐侍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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