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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蕭瀟忙走上前,扶住她的肩問:「你怎樣了?要不,我扶你回恕心醫館,請左大夫幫你醫治?」

  藥性因著二人身體相觸而越發洶湧。阿原汗出如漿,將蕭瀟猛地一推,「不用!你……離我遠些!」

  蕭瀟有些無措,但行走江湖多年,倒也猜得出阿原遭了怎樣的算計。他抬頭看了下,眼睛便亮起來,「那邊有個客棧,我先帶你進去要間房歇腳,再去尋大夫來替你診治,好不好?」

  阿原咬牙道:「不要大夫!你到衙門裡把我侍女找來便成。」

  蕭瀟應了,急帶阿原進了旁邊的客棧,安頓她住下,替她盛了一大盆清水,看她將赤紅的臉浸入冷水中,猶豫片刻,終於問道:「除了你侍女,還要不要找別人?你最近……有沒有要好的朋友是男子?」

  原大小姐身邊從不脫男人,卻不知失憶後有沒有將這可怕的習慣保存下來。他臉皮薄,不好意思問她最近有沒有相好的男人,卻自認為已把意思傳達得很清楚。

  阿原抱著那盆冷水,渾身冷熱交織,也說不出那充盈又空虛的感覺從何而來,只坐在地上篩糠似的發抖,耳中聽得蕭瀟相問,眼底便有許多身影走馬燈似的轉過,便哆哆嗦嗦地答道:「有。」

  「誰……」

  那些身影忽然間都遠了,獨一個身影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

  阿原蒼白著嘴唇,輕聲道:「景知晚。」

  ***

  慕北湮怕被父親堵個正著,也不敢滿身狼藉地過去,令人悄悄取來乾淨衣衫,收拾清爽後便匆匆走向父親住處。

  走到竹林邊,忽見左言希立於路邊,正拈著幾株藥草細細審視,卻分明在等候著什麼。

  左言希身畔,除了素日隨他的侍女小饅頭,還站著先前傳他去見父親的那個侍從。侍從有些局促地搓著手,不敢看他的眼睛。

  慕北湮忽然明白過來,眼底便有些慍意,「言希,是你在搗鬼?」

  左言希笑了笑,「不然怎麼辦?看你跟你心上人反目成仇,大打出手?」

  慕北湮拂袖,怒道:「誰讓你管我的事了?」

  左言希道:「我也不想管。但你真傷了原大小姐,原夫人豈會善罷干休?義父想維護你,必定處處為難。若原大小姐傷了你,義父也會心疼。」

  慕北湮歎道:「言希,你如此玲瓏孝順,不曉得的,都該以為你才是我父親親生的!」

  左言希微微欠身,「不敢!世子只是尊貴慣了,不太願意設身處地為他人著想。若有一日成家立業,自己做了父親,大約便能懂得義父每每從嚴管束你的苦心了!」

  慕北湮掩耳,「姓左的你夠了!才不過大我幾個月,整天跟個老太婆似的絮叨不休,也不嫌累得慌!若論娶妻生子,你都不急,我急什麼?」

  他一廂說著,一廂已掉頭奔逃而去。

  左言希搖頭嘆息,向身畔侍從說道:「今日的事,不許和王爺提起。近來他似乎情緒不大好,不必驚擾他。」

  侍從低頭應了退下時,左言希拈著手中的藥草向身畔的小饅頭道:「前年撒了些剩餘的種子在林裡,不想真長出了些藥草。我正缺這草做引子,跟我去尋一尋,拔些帶回醫館炮製吧!」

  小饅頭應了,忙去替他尋藥草。

  片刻,她自老槐旁的短草中拈出一物,笑道:「公子,我撿到一顆金珠子!」

  左言希走過去瞧時,笑道:「不是金的,應該是顆鎏金的鏤空銀珠。大約是哪件器物上的墜子,先收起來,若是沒人找尋,你就自己留著玩吧!」

  小饅頭把玩著那精緻的小銀珠,說道:「這上面鏤雕的一對鳥兒也好看。我正好有朵小珠釵掉了墜腳,回頭綴那上面去!」

  左言希搖頭微笑,「傻丫頭,那對鳥是鴛鴦……」

  小饅頭頑皮地吐著舌,「我笨,所以看不出。若是小玉姐姐在,只怕連這個是什麼物事上用的都能認出來!」

  主僕二人說笑著,帶著采好的藥草離開小林子。

  他們再不曾留意,他們剛離開的那株老槐上,有樹皮被人生生抓裂,還沾著已乾涸的褐紅,散著淡淡的血腥氣……

  §第二卷 帳中香 第06章 倚劍誰家少年郎(6)

  景知晚走入客棧房間時,並沒有立刻看到阿原,便有一瞬間懷疑自己是不是走錯了房間。

  小鹿氣喘吁吁地跟在身後,一眼瞥過去沒見人影,立時叫起來,「我的小姐呀,不會自己出去找『解藥』了吧?媽呀,千萬要找個好看的,別把歪瓜劣棗的都拉床上,太掉價了!」

  景知晚看了她一眼,冷冷淡淡,仿若和尋常時一般無二,小鹿卻似被人當頭一盆冷水淋下,凍得有點緩不過神,便僵著臉陪笑,「嗯,小姐應該多等一會兒,景典史……景典史自然更願意自己當解藥……」

  景知晚道:「滾!」

  小鹿無措,卻也不肯滾。正東張西望時,她忽聽角落裡有人啞著嗓子喚道:「小鹿!」

  小鹿跳起來,急忙沖了過去,高喚道:「小姐!」

  在床塌側面的角落裡,阿原渾身濕淋淋的抱著半盆冷水坐在地上,身下亦汪著大攤水,正不住地哆嗦。

  破塵劍已出鞘,正在她手邊。

  若有人欲對她不利,只怕立刻會被她抓來泄火,——無關男女情事的泄火。

  景知晚緩步走過去,蹲到她跟前,低聲問:「你怎樣了?」

  阿原居然神智尚清,搖頭答道:「挺倒楣。估計我這輩子都沒這麼倒楣過。」

  她看向小鹿,「蕭瀟呢?」

  小鹿道:「不知道。」

  「不知道?」

  「是啊!」小鹿學著蕭瀟的聲音說道,「他就跑來找我說,你家小姐在這邊客棧,中了媚藥,你趕緊過去,最好把那個叫景知晚的也帶去,你家小姐點了他的名。」

  「然後,他走了?」

  「走了呀!他讓我找景典史,擺明瞭不願跟你在一起……」小鹿苦口婆心地勸她,「小姐,不是我說你,對蕭瀟那種人,霸王硬上弓是沒有用的!你看,當初想撲倒他,把他給嚇跑了,這回想撲倒他,又把他嚇跑了吧?」

  她隨手一拉景知晚的臂膀,也不曾瞧他臉色,只顧殷切萬分地開導她的小姐,「小姐,雖說得不到的總是最好的,但也要記得強扭的瓜不甜!你看景典史一聽說小姐這裡出了狀況,也不管足疾未愈,立刻就奔來了!這會兒也找不到更好的,不如……你就湊和湊和吧!」

  她小心地窺伺阿原神色,惟恐阿原不允,不防拉住景知晚臂膀的手猛地被人一扯,還未及弄清怎麼回事,已經整個兒被擲了開去,跌在房間中央捂著臀部連聲痛叫道:「小姐,小姐,我屁股都摔作兩半了!」

  景知晚將她甩開,也不理會她哀嚎,伸手扶起阿原,問道:「誰下的藥?那個蕭瀟?」

  若是她想撲倒蕭瀟,應該向蕭瀟下藥才對,而不該把藥下在自己身上。

  當然,不排除害人不成反害己,蕭瀟倒過來讓她出乖露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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