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寂月皎皎 > 兩世歡 | 上頁 下頁
三一


  阿原不斷和她的鷹說著話。

  她完全不記得自己有沒有過這種孤身一人行走在荒山密林的經歷,但她原先對這樣的境地似乎並不覺得害怕。

  現在麼,也不是害怕。

  只是從一個人變成可以彼此依靠的兩個人,再又變成一個人,忽然間便有了些落差。

  這麼快習慣有人依靠真是件很丟人的事,尤其那人還是總對她橫挑鼻子豎挑眼的景知晚。

  大約她是太孤單了吧?

  但她還有小壞,她還可以跟小壞說話,所以她不斷地說著話,以示她並不孤單,更不害怕。

  天色黑如鍋底,不時閃過慘白的電光。被照亮的烏雲宛若張開大嘴的怪獸,這裡那裡窺伺著,似隨時要撲將下來,將地上的獵物盡數吞噬。

  小壞靈活地穿梭于林間,翅膀撲楞的聲音卻不時被風聲雷聲淹沒。阿原手中的燈籠也禁不住那大風,被卷得飄搖如熒火蟲般時明時暗。

  舉目四顧,連前方往哪邊走都難以辨清,更別說去找什麼線索了。

  她有些懊惱,後悔不曾隨景知晚一起去避雨。轉而想起丁曹往日粗豪說笑的模樣,又振足了精神,向小壞道:「既然擔了這責任,總要盡力而為,才對得起枉死的亡者,對不對?」

  小壞鳴叫一聲,已示應答,忽掠翅俯衝疾下,紮入不遠處的草叢,隨即傳來搏鬥之聲,一時再看不出到底遇到了什麼。

  阿原忙拔出破塵劍,躍了過去。

  一條細長的蛇影已然飛向她,正被她一劍斬作兩截,兀自在地上扭動;隨即小壞拍翅飛出,歪著頭沖她鳴叫,卻似在邀功一般。

  阿原忙細看時,那蛇先前已被破開腹部,摳去內臟,顯然是小壞的尖喙利爪所為。

  看那蛇雖不大,但頭部呈扁平三角狀,分明是條毒蛇。如今雖過驚蟄,天氣還不算熱,蛇蟲之類尚少,指不定這蛇便是咬死野兔的那條。

  §第一卷 靈鶴髓 第64章

  憶及景知晚曾說過蛇毒不似本地所產毒蛇,阿原又走到方才鷹蛇相鬥之處察看。

  片刻後,她撿起了兩株被連根拔起的半枯鳳仙。

  和平時所見的鳳仙不大一樣,葉片要稍小,稍密。正是阿原在賀王府見過的開玫紅花朵的那種鳳仙。

  左言希的侍兒小玉曾說,這鳳仙招蛇,但鳳仙全株都可解蛇毒。如此看來,這毒蛇正是被鳳仙花所引來。

  一道閃電從山頂掠過,劈亮了她手中的鳳仙,隨即便是大顆的雨點劈頭蓋臉砸下。

  這風雨醞釀了大半日,一旦發作出來,著實不是鬧著玩的。

  阿原忙將鳳仙藏起,抖開蓑衣匆匆披上,又將燈籠半攏於懷間,以防那點微光被夜風吹滅,或被雨水澆熄。

  看那鳳仙莖葉枯萎程度,很可能就是丁曹所采。

  丁曹一直跟著這個案子,知道這鳳仙顏色曾出現在仿製的靈鶴髓上,也曾出現在賀王府,若是查案時發現這種鳳仙,必定會拔下幾株留存。

  或許,正是因為他已查到關鍵所在,才會遭此毒手。

  鳳仙被棄於此處,那麼,丁曹極可能便是在此處遭遇暗算。

  這場大雨後,殘存的線索必被沖刷得無影無蹤。她必須趁著風雨剛至時,抓住最後的機會搜尋有無線索。

  燈光很暗,她需要傾了身仔細察看,才能看清周遭情形。

  有條獵戶或樵夫走出的小小山道從山上蜿蜒而下,旁邊又有小道綿延。

  丁曹走到此處時,應該尚未迷失神智,而只是急於下山,抄了小道。

  附近並無明顯打鬥痕跡,只在一處草叢裡看到頭部被拍扁的一條毒蛇,——正與方才被那條小壞啄殺的毒蛇同一種類。

  阿原嘖嘖一聲,小壞道:「看你啄得血淋淋的,多可噁心!你看人家,刀背反過來往腦袋上這麼一拍,三兩下完事,多俐落!」

  小壞歪頭看她,一臉的無辜。

  但小壞好歹能歪著頭看她,那個三兩下俐落拍扁毒蛇腦袋的丁曹,卻再也轉不了腦袋了。

  阿原弓著腰,幾乎把燈籠抱在懷中,一寸一寸地仔細在附近草叢間翻找。大顆雨點嗒嗒嗒打在蓑衣上,模糊了聽覺;雨水從帽沿滑落,也不斷模糊著視線。

  她將眼前的雨水擦了無數次,有些麻木的腳尖終於碰到了什麼,將草叢裡的一樣東西踢得滴溜溜滾出來。

  阿原眼睛一亮,忙俯身將那物撿拾在手中,正待細看時,忽聽小壞一聲唳鳴,緊跟著,一直被雨水拍打著的蓑衣上似有什麼動了動,隨即左肩驟地一疼。

  驚痛吸氣之際,小壞已斜掠過來,飛快從蓑衣上抓起一扭曲著的條狀物,奮力啄下。

  §第一卷 靈鶴髓 第65章

  阿原忙舉高燈籠看時,正見小壞爪下那物,正掙扎著伸出扁平的三角狀腦袋,沖小壞嘶嘶吐著蛇信……

  竟然還有一條毒蛇!

  因大雨傾盆而下,打在蓑衣上一直颯颯作響,她又全神貫注于腳下,根本不曾察覺那條蛇是什麼時候爬到了蓑衣上,又是什麼時候昂起了醜惡的頭顱……

  蛇有劇毒,不僅能毒死野兔,也能毒死人。

  何況,左後方的肩背靠近心臟和內腑,比起手足被咬,距離死亡更近。

  瞬間的疼痛後,已有令人驚怖的麻木迅速延展開來,令她再無力舉臂,甚至很快連燈籠都提不住。

  這種鳳仙招引毒蛇,但鳳仙全株可以解蛇毒……

  阿原不曉得需多少鳳仙莖葉才能解毒,卻反應極快地立刻丟開燈籠,從懷中取出那兩株本待留作物證的鳳仙,也不管是否髒汙,匆忙塞入口中猛嚼,同時努力伸出右手,試圖去擠出毒血,可惜再夠不著齧咬之處。

  鳳仙開的花兒好看,氣味也清新,但莖葉嚼在口中,苦而辛澀,令人反胃。但阿原似已習慣藥味,竟也強咽下去。

  她抬頭向坡上看了一眼,立時決定儘快趕到木屋去求助。

  景知晚不是大夫,但顯然懂些醫術,便是不喜她,也不至於見死不救。

  正待勉強運起輕功奔去時,她忽聞腦後有銳器破空聲起,連忙在空中一個側翻,愣是躲過襲來的劍鋒,迅速揚起破塵劍,向暗襲者揮去。

  翻身穩住身形時,暗襲者已擋住破塵劍,冷冷劍光破開雨幕,繼續向她進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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