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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六


  憑誰都不會懷疑,這個滿身滿手俱是鮮血卻悍勇無畏的皇后,絕對說到做到。

  那小頭領被那氣勢壓得喘不過氣來,只覺那雙亮得可怕的眼睛如釘子般紮得他坐立不安,終於再也撐不下去,飛奔往秋水那間屋子裡去了

  木槿便略略放鬆了纖羽,冷冷地看向她,「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你為何要矯雍王之命來害我們了吧?纖羽,我好像沒虧待過你吧?」

  纖羽終於能喘過一口氣,傷處的疼痛卻愈覺劇烈,叫她幾乎暈過去,卻在聽到木槿的話後嘶聲尖叫起來:「沒虧待我?雍王拋下我卻帶走你,害我受那樣的淩辱!現在不過你的侍兒受這種苦,你就暴跳如雷,等你受這種苦時,看你該怎樣槌心刺骨!」

  木槿聞言,卻已氣得笑起來,「蠢貨!雍王為什麼拋下你,現在不是已經有答案了?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自負有幾分容色,以為天下人都得把你捧手裡,慣你哄你!可真遇事時,你能做什麼?白長了顆漂亮腦袋,連我這個拖著六個月身子的孕婦都能手到擒來!這樣不堪一擊,雍王帶著你?一起下地獄?那時唯一能救你小命的,就你這張臉蛋而已;你也的確靠你這張臉蛋保住了性命,卻敢來怪我?要怪也該怪雍王薄情,不肯帶你走,又與我何干?」

  纖羽獨眼瞪著她,淚水與鮮血交織于原本美好的面頰,卻已異常可怖。她叫道:「我恨他!我恨他!我如何不恨他!他表面說不介意,對我比對誰都好,可從那以後他再也沒有碰過我!再也沒有!我因他出事,他竟嫌棄我!他竟嫌棄我!」

  木槿眯起眼,「於是,你跟他反著來?要了這件差事,打算害死我,害死吉太妃,讓他痛悔終身?」

  纖羽哈哈笑道:「何止!何止啊!醉霞湖之約,慕容太后和慕容琅全力鼓動他趁機兵變,他竟然不肯!他竟然打算在皇上和慕容家的夾縫間求存!他打算在慕容繼棠、慕容繼源的人殺了慕容繼初後,刻意分開皇上與禁衛軍,讓皇上處於慕容家的包圍裡,然後在險境裡求皇上答應給他東海封地,讓他帶了吉太妃遠離朝堂,以作為救駕的代價!」

  樓小眠聞聲已然撫額,「他打算兩不得罪,幫慕容家除去投向皇上的慕容繼初,再為自己尋找一個救駕的契機,半求半逼皇上答應他遠避他方?原是好盤算。若到東海去,天高皇帝遠,再無大臣參奏反對,他與吉太妃便能母子團聚;而有皇上暗助,讓宮裡消失個把太妃,也不是太困難。便是皇上隨後反悔生氣,有那麼多年情分在,再看他無意皇位,從此得遠隔天涯,再難相見,終究也會原諒他。」

  木槿眼眸一轉,吸了口氣道:「慕容家雖想除去慕容繼初,可沒那麼好心自己沖到前方公然和皇上作對吧?」

  纖羽笑道:「可慕容太后慈愛啊,說當年吉太妃幫了她許多,不忍他們母子分離啊!何況此事是皇上先要對付慕容繼源,慕容繼源等只是將計就計殺了慕容繼初,然後一時激憤才對皇上動手而已,縱然大不敬,也有可恕之道,最終只要慕容太后願意壓下來,必定可以壓下來!吉太妃想兒子都快想瘋了,在後攛掇了多少話,雍王自然便聽了!」

  木槿盯著她,「可後來雍王並不只是將皇上與禁衛軍隔開,而是對皇上動了手!」

  纖羽笑道:「王爺能不動手麼?慕容家根本不打算沖到前面,慕容琅則恨死皇上、皇后,惟恐真會被嫁蜀國去,早早聯絡了我和其他人,趁著前面混亂時假傳王爺之命,先沖上去將砍殺皇上的禁衛軍,接著有鼓動王爺奪位的王爺近衛刺殺皇上,皇上不防,當即中了毒鏢,身邊近衛立刻上前保護還擊,王爺一百張嘴也說不清,自然只能反了!」

  雍王訓練出的府兵,原就是他一手培養節制的,多來自江北民風剽悍之地,最是剛烈好鬥,若慕容琅、纖羽或其他有心人多「暗示」幾回雍王的委屈,必定毫不遲疑隨他出生入死。

  何況此次醉霞湖之約,許從悅本有私心,對部屬必定有些格外的吩咐,若與有心人的「暗示」聯繫起來,便是叫他們舉兵反叛也不會有所疑心。

  一旦真的叛了,開弓沒有回頭箭。

  哪怕是死路,也不得不硬著頭皮走下去。

  木槿原就猜許從悅謀反必有內情,再不料竟是這樣的緣故。

  想想這對曾經的好兄弟竟被人如此算計得反目成仇,不知牽連害死了多少人,她只覺渾身發冷,恨不得即刻將這女人再捅幾十個血窟窿。

  她冷冷道:「雍王被你們毀了,你也被你自己毀了,如今這結局,可是你要的?」

  纖羽哆嗦,「不……不是……我不甘心!連秋水被人淩辱都有你出面報仇,而我,而我……」

  自負紅顏絕世,可惜心高身賤,日復一日的不甘心被磨成了刻骨的恨。若入地獄,便要揪住所有人一起入地獄,仿佛如此便能釋去那份積壓成心魔的種種不甘。

  她抬起頭,一眼抓到前方的人影,僅餘的眼睛裡忽然閃過光彩,高聲道:「趙俠,趙俠,救我!救我!」

  前方秋水披頭散髮被推了進來,卻已滿臉淚痕,目光呆滯,咬破的唇邊正掛下一縷鮮血。

  她的衣衫被隨意地掛在身上,撕破的裙裾上有揉皺了的新鮮血痕。

  待抬頭看到木槿,秋水的眼睛才有一絲屬於活人的光亮閃動,痛哭著叫道:「娘娘!」

  秋水身後的粗壯男子眉眼兇橫,舉止間完全不像官府之人,放誕狂肆,滿是出身草莽混跡江湖的匪氣。

  他一把揪住秋水頭髮,將她生生拖回,揚手將一柄寒光閃閃的長刀舉到秋水脖頸前,嘿然笑道:「皇后娘娘,放了纖羽,可別逼我殺了這丫頭!」

  他肆無忌憚地將粗大的手掌搭在秋水胸前,將她按回自己懷裡,笑道:「雖然長得尋常,但這身材著實不錯。我可不願殺剛被我開苞的小雛兒!」

  當著許多男人面,秋水羞愧欲死,當頭便向那人刀口撞去。

  那人卻將她揪得更緊,再不容她碰到刀鋒,「少裝腔作勢!你這樣的女人我見得多了,開始都裝什麼三貞九烈,等再多幾回,欲仙欲死欲罷不能求我的時候多呢!」

  纖羽又在哭叫道:「趙俠,救我!」這人想來便是纖羽口中的趙俠,看來是和纖羽一起派過來處置木槿等的人,連方才的小頭領都垂手退到了後面。

  他看了眼纖羽滿面是血眼球外翻的模樣,皺了皺眉,「你也忒沒用了,被個大肚婆整成這樣!」

  纖羽驚恐道:「她不是人!不是人!是魔,是惡魔!」

  木槿不以為意地笑笑,手中簪子卻持得更緊,「不錯,我就是惡魔!你們無故來招惹我這惡魔做甚?」

  趙俠打量著這個傳說中兇悍醜陋的皇后,然後定在了她光裸的腳上。

  「生得不醜嘛!而且夠味道,這腳形也美,美極了!」

  木槿沒看出自己泡在血裡的光腳有什麼美的,反而因他的稱讚胃部一抽,險些吐出來。

  樓小眠一直立於木槿身後,此時方才踏上前看向趙俠,「聽聞雍王自前年遇刺,便開始留心豢養高手,想來你便是其中之一吧?」

  趙俠盯向樓小眠,並未回答他的話,眼底卻閃過一抹驚豔,「仔細看來,樓相倒長得比尋常見的那些所謂美女都要好看幾分。」

  木槿再不料這人好色如斯,竟連男色都盯上了,而且還盯上了樓小眠,胃部更是一陣抽搐,比活吞一堆綠頭蒼蠅還難受。

  樓小眠卻聽若未聞,同樣顧自說道:「雍王只顧挑好手入府,甚少盤查底細,於是入府的高手良莠不齊,龍蛇混雜,甚至被有心人安放的眼線潛進去都不知道。你應該是太后安的眼線吧?真真白瞎了個俠字!」

  趙俠微詫,「你怎麼知道的?」

  樓小眠負手,懶懶道:「蒙的。看來蒙對了!」

  清寂眸光,卻淡淡向木槿瞥了一下。

  而木槿心頭已暗暗叫糟。

  樓小眠分明在提醒她,眼前的不是雍王的人,不會顧忌她手中有吉太妃,真可能對她痛下殺手。

  ——她和樓小眠死了,吉太妃自然也難逃一死,那對兄弟的仇恨,從此當真只能用不共戴天來形容了!

  她看向趙俠,然後掃向旁邊那些守衛,「你放了秋水,我也放了纖羽,如何?至少,我無恙,吉太妃也可無恙,雍王也不至於痛悔終身,對不對?」

  後面一句話,實則是對那些守衛說的。

  此處是慕容琅安排,應該是慕容家的地盤。但這些被留下的守衛則很可能是雍王的人,自然得急雍王之急,想雍王之想。

  而趙俠已承認是太后之人,他們便不得不重新考慮是否該遵從他的命令辦事了。

  趙俠皺眉,然後笑了笑,「可以,我可保皇后無恙,也可放了這丫頭,但你們需答應我一條件。」

  他甚至沒說那條件是什麼,先已放開了秋水。

  秋水踉蹌奔至木槿身後,兀自哆嗦著哽咽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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