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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二


  前面終於出現了一處小小的土地廟,掩映于數株高槐之下。廟後綠竹森森,彙聚成林,直鋪到後方山丘,倒也頗有野趣。

  這些尋常時候無人值守的鄉間土地廟,本就適宜尋常路人歇腳避雨,便有閒雜人等經過,也不會引人注目。

  木槿、樓小眠等步下馬車時,小魚、豆子已先行入廟查探,然後神色凝重地跑了出來。

  「娘娘,廟中有打鬥痕跡,也有血跡,素心香的殘香沒找到,應該混在地上的香灰裡了……」

  木槿一驚,忙要奔入廟中查看時,樓小眠已拉住她道:「小心!」

  竟將木槿用力扯到身後,自行踏入廟內。

  「樓大哥你……」

  木槿又是無奈,又是無語。

  真是粗暴無禮,蠻橫霸道,白瞎了這副清逸絕塵超凡脫俗的相貌,可惡啊可惡……

  木槿暗自腹誹不已,眼見鄭倉一個箭步沖到樓小眠身畔隨行保護,這才放心隨在身後,仔細觀察周圍動靜,同時吩咐小魚:「先去把馬車調頭,預備離開。」

  此地顯然已經不安全。青樺等或許能安然逃開,可她大著肚子還得照顧著不會武藝卻倔傲驚人的樓大公子,著實有些頭疼。

  待要隨著樓小眠進去時,已聽得廟內傳來鄭倉驚呼叱喝,接著是交手打鬥聲。

  樓小眠已匆匆退出,行動倒還迅捷嶧。

  一團紅影從灰塵漫漫的狹窄小廟中逆風卷出,如牡丹盛綻,如紅雲乍展,風姿綺麗,氣勢逼人。

  「孟緋期!」

  小魚、豆子俱是大驚,再顧不得馬車,急沖上前擊向孟緋期。

  孟緋期長笑,「我就猜到盯住青樺必能找到你!蕭木槿,你做夢也沒想到,你留著保命的焰火、香料,最後都會成了反制你的最佳武器吧?」

  紅影穿梭,伴著豆子一聲驚痛慘叫,一溜血珠迸濺處,竟是一條手臂飛了出去。

  「孟緋期!」

  這一回,是樓小眠在喚,冷峻裡帶了幾分警告。

  孟緋期的目標顯然是木槿,竟是越過了鄭倉和樓小眠襲向木槿,且對木槿部屬出手狠辣,絕不容情。

  木槿的目光也冷了,手中扣著七八枚鋼針,化作細細銀線,毒蛇般奔襲過去,生生逼得孟緋期頓足自保。

  小魚這才能抽出身來,抱住重傷的豆子從他的劍鋒下逃開。

  鄭倉亦追了出來,見狀忙奔上前去,阻到孟緋期跟前。

  這時他們才看清孟緋期的裝束。

  除了慣常的一身紅衣,連頭上都戴了一頂紅紗帷帽,將整個面部盡數遮住。

  影影綽綽間,亦有看得出他面部的異常。想來昨日那些黃蜂蜈蚣著實爭氣,硬生生把個濁世美男蜇成豬頭醜男了。

  木槿眼見近侍重傷,又是這位陰魂不散的堂兄所為,氣得一陣胃痛,也不和他廢話,揚手處軟劍已然出鞘,恰如九天銀河飛落,倒劈紅雲。

  雖是六個月的身子,但這些日子的運動終於顯示出了好處:她依然靈動纖巧,在刀光劍影裡翩躚如一枚玉青色的蝴蝶,與鄭倉前後夾擊孟緋期。

  「木槿!」

  樓小眠驚呼。

  哪怕當年一再被權臣包圍陷害,九死一生,他都似不曾如此心驚膽戰過。

  便是她身手高明,不怕舞刀弄槍傷了身子,也得想想腹中孩兒能不能經得起母親這般上縱下跳,把他的小命一起推至風口浪尖!

  小魚將豆子扶到車邊坐了,顧不得心驚,亦沖上去幫忙。

  他們的身手比青樺、顧湃等要次一等,遇到孟緋期這種武藝高得妖異的劍客便遠遠不夠了。

  方才豆子甫一交手便吃了大虧,小魚此刻上去,雖有鄭倉和木槿在,同樣只能從旁助攻,名為侍衛,反而是三人中最弱的一環。

  還有個不會武藝的樓小眠,眼見孟緋期無視自己的警告,似受不住眼前濃重的血腥味,拿了腰間的香囊在鼻際嗅著,歎道:「緋期公子,聽說昨晚你被毒蜂蜈蚣所蜇,此刻毒在肌理,未傷肺腑,正該善加調養,設法將那毒素驅去才是。想你被蜇之處極多,小毒亦以彙聚人要命的劇毒,若只顧一時之氣和人動手,那毒血流速加快攻入五臟六腑,說不準立刻便會毒發身亡;便是僥倖逃得性命,日後恐怕也難以復原,——至少公子那副傾國傾城的容貌是毀定了!」

  孟緋期似火鳳旋舞,劍光如雪亦如電,以一敵三亦綽綽有餘,幾度險些傷到木槿,聞聲冷笑道:「樓相,我不想為難你,你也少給我危言聳聽!今日我不把這丫頭開膛破肚,我便不姓孟!」

  木槿半掩于鄭倉身後,以鋼針配合軟劍伺機反擊,聞言便閑閑道:「你既不肯承認姓蕭,又說自己不姓孟,到底姓什麼?這麼多年還沒弄清自己親爹是哪個?」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瞬擊擊中孟緋期痛處。孟緋期氣得胸口一悶,氣息便有些提不上來。

  再要集中精力運氣時,卻覺一陣暈眩,連眼前都陣陣發黑,目睹著鄭倉襲來的刀鋒,急急閃避時,連行動都遲緩了許多,竟被他一刀劈在肩上,「哧啦」一聲將衣衫破開,露出或青黑或紅腫的傷口,溢出的血竟然泛著黑……

  樓小眠的聲音便有些急促,「我說什麼來著?本是為你好,當真你打算自己找死不成?」

  孟緋期跟樓小眠本就有所交往,自認是友非敵。以樓小眠的身份與木槿在一處,原也不是什麼奇事。

  如今他聽得樓小眠說得急促,入耳竟似有幾分擔憂之意,不覺駭然,揚劍逼退眾人,人已飛快躍起,退至丈餘外的老槐下,勉強提氣欲要察看自己身體狀態,卻覺眼前愈發模糊,漸連提劍都覺吃力,才知自己所中之毒果然厲害,再也不敢戀戰,眼見木槿黑著小圓臉沖上來,連忙掉頭奔逃而去,再顧不得追究自己是不是姓孟了。

  木槿還待追時,樓小眠在後喚道:「木槿,此地不可久留,趕緊離開要緊!」

  木槿心中一凜,雖是滿懷不甘,也只得先退回來,看著失去一臂快要暈死過去的豆子,恨得連連跺腳。

  豆子疼得滿頭冷汗,勉強說道:「娘娘不必顧及屬下,先去找皇上要緊!」

  若是不管,就這樣將他棄下,只怕丟了的不只手臂,而是小命了。

  但帶著這重傷的屬下,一則行動不便,二則無法養傷,也和要他小命無異了。

  木槿轉頭看向小魚,「在這裡留下來照看他,然後設法聯絡青樺。他們……應該在這附近。」

  樓小眠點頭,「廟中並無屍體,且血跡未幹。想來青樺等人只是受了傷,被迫逃開,孟緋期要在這邊守株待兔等咱們,自然顧不上追他們。」

  豆子還要推拒,木槿已尋出傷藥交給小魚,顧自上了馬車,喚鄭倉過去駕車。小魚扶著豆子躊躇之際,那邊馬車已漸漸走得遠了。

  ——孟桃花你親爹已經被你氣死了——

  木槿自幼尊貴,向來從者如雲,待懷孕在身,更是被眾人捧於掌心,只差點沒托到雲端去嬌養。可出京後連著被幾路人馬攔截,至此身邊只剩了一個秋水。秋水不過程略通武藝,若遇高手連自保之力都沒有,更別說保護木槿了。

  秋水便很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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