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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五


  木槿閑閑地圍觀著,順手還撿了一大堆隔年的松果包在絲帕裡把玩,笑容愈發頑劣可惡。

  「緋期哥哥,你想害我,我卻只耍你,你居然還怪我,有你這樣當哥哥的麼?你媽沒告訴你,對妹妹得愛護,得謙讓?好衣服得給妹妹穿,好果子得給妹妹吃……」

  孟緋期待要說話,卻給黃蜂逼得連連後退,饒是他將緋色外袍舞作碩大的蠶繭狀,也不能阻止它們見縫插針叮上來。

  更可惡的是,林子裡烏雲片片,喧鬧不息,竟是一窩接著一窩的黃蜂飛出,受了蠱惑般直往他沖來。

  孟緋期隱約猜到木槿方才靠近他說話時,必定在他身上做了什麼手腳,也猜到方才第一個沖上來的麻雀狀黃蜂多半是帶領馬蜂襲擊他的源頭,可惜此時四面八方都是黑壓壓的黃蜂,哪裡還辨得出最初那只超大號黃蜂?

  秋水等早已奔回木槿跟前保護,此時也被這奇觀驚呆了。

  秋水驚歎道:「怪不得人都道緋期公子俊美無雙,果然招蜂引蝶。——這是招了多少窩的黃蜂呢?可見已經美得天下無敵!」

  孟緋期差點一口鮮血噴出,不顧被黃蜂咬腫了的嘴,怒叫道:「賤丫頭,看我待會兒拿紅花填你滿嘴,踹下你的腸子來!」

  木槿繼續玩著松果,溫婉和氣地笑道:「好叫緋期哥哥得知,紅花春天發芽,夏天才開花,這樣的仲春,山上哪來的紅花?桃仁是桃核裡的仁,這時候桃花才開呢,你到哪裡找桃子,又到哪裡找桃仁?」

  「……」

  木槿走近些,開始拿松果一枚一枚地砸向孟緋期,一邊砸一邊道:「你不給妹妹好果子吃,妹妹給你好果子吃如何?讓你不聽你媽的話,欺負妹妹!讓你不聽你媽的話,不讀書習什麼武!看看你這壞哥哥,不好好讀書,吃虧了吧?不聽你媽言,吃虧在眼前呐!」

  她說一句,便擲一枚,說得頓挫有致,愈發諷意十足。

  孟緋期怒道:「你敢再說我娘,我擰了你脖子!」

  可惜他現在連蜂群都對付不了,擰木槿脖子一時便成了夢話,倒是木槿擲的松果一枚不落地打在了他身上。

  好在隔年的松果十分乾燥,並沒什麼分量,打在身上也不怎麼疼痛,他躲了兩躲沒躲開,也便不去閃躲,只專心地對付蜂群。

  一手寶劍,一手衣袍,仗著靈活無雙的身手支持,千陌等一時也不敢主動上前招惹,惟恐沒能傷到他,先引來那些毒蜂。

  木槿已將手中松果擲完,丟掉包松果的帕子,才又笑道:「再叫緋期哥哥得知,目前雖然沒有紅花、桃仁,但驚蟄已過,毒蛇蜈蚣已經出洞了。哥哥想擰我脖子,妹妹我卻心慈手軟,再不忍擰哥哥脖子的。方才松果裡撒了不少引蜈蚣的藥粉,能為哥哥送去幾百幾千條大蜈蚣呢!蜈蚣功效強大,可息風鎮痙,解毒止痛,專冶中風口歪,半身不遂,頭腦不清!

  她拍拍手,向隨侍道:「走啦!」

  秋水、千陌等死裡逃生,不勝欣喜,連聲答應,跟著木槿尋林木縱深處避去。

  木槿雖蒙孟緋期救過兩回,但三番幾次都被他整得不輕,此時扳回一局,雖然前途莫測,卻是心下大快,摸著自己隆起的肚子,一路走一路笑道:「孩兒乖啊,以後長大要聽娘的話啊,要多讀書多識字啊,別春天裡讓人找桃仁紅花的,白白笑掉人的大牙啊!」

  臨了,快鑽入密林前的片刻,她又轉過身,將雙手握在唇邊呈喇叭狀,高聲道:「孟緋期!你媽喊你回家讀書啦!」

  「噗!」

  「噗!」

  秋水等險些笑岔氣。

  孟緋期卻險些被氣死,只覺嗓子口一甜,卻是一大團鮮血噴薄而出,竟再也站不住,裹著那團黃蜂嘩啦啦地滾下坡去。

  木槿笑了笑,自顧入林覓路。

  秋水問道:「娘娘,這回孟緋期會不會被黃蜂蜇死,蜈蚣毒死?」

  木槿搖頭,「這人身手太高了,一時給氣暈才沒想出法子來。等他冷靜下來,找條河水跳進去浸上片刻應該很容易。待他身上的藥性散了,自然不會再招蜂引蝶惹蜈蚣了,自然死不了。——頂多被毒個半死吧!」

  小魚便在旁憤然道:「早知道剛才過去刺上兩刀,射上幾箭,也好為流年報仇!」

  木槿卻不得不緘默。

  流年等於她雖不比青樺、顧湃等人情感深厚,卻也是蜀國帶來的近衛;何況織布之死也與孟緋期有脫不開的干係。若依她時,便是不取孟緋期性命,也得廢了他這身驚天地泣鬼神的武藝,讓他再也害不了人蜮。

  可蕭以靖顯然不想這個弟弟死。

  他向來極少有信來,年前難得寄一回信,還是報知她父親並非真的去世,怕她懷著身孕聽到公佈死訊會受驚。

  便是在這寥寥數行的信裡,他偏還提到了孟緋期,竟是拜託妹妹儘量別傷孟緋期,若真的忍不了他時,可將他生擒後交回蜀國處置。

  五哥做事,必定有五哥的理由。

  木槿雖越來越厭惡這個堂兄,也只能放過這個大好的機會。

  ——蕭尋曾說,以靖外冷內熱,心腸太軟——

  因為孟緋期的搗亂,木槿行蹤已然暴露,原定通往醉霞湖的那條小路便再不能行走。

  不僅那條路不能走,附近所有通向醉霞湖的道路,都已十分危險。

  天完全黑下來時,他們已經走到七八裡外的一個小山溝裡。

  雖靠近醉霞湖,卻在許從悅用以擺壽筵的那間別院的對面,人跡罕至,怪石林立,加上林木繁茂,十分便於藏身。

  木槿打算入夜後看情況再作行動。

  醉霞湖地勢不算險峻,但沿湖丘陵山峰也不少,天黑後想從其中搜人沒那麼容易;且不久後,馳援的禁衛軍也該到了,他們未必分得出人手來再在山中搜人。

  畢竟,他們第一要對付的,是皇上,而不是皇后。

  但木槿還是無法想像,以前那個害羞的愛笑的雍王許從悅,會用他炒瓜子的手,指揮著對他堂弟的圍擊和殺戮。

  也許,他現在正一手安排著怎樣追擊堂弟和木槿,就像當年伏虎崗那些刺客安排著怎樣追殺他和木槿一樣。

  木槿每想到此,便覺心裡堵得慌。

  有時竟忍不住懷疑,她是不是弄錯了,吉太妃是不是弄錯了,那樣熱情善良的黑桃花,怎會做出弑君叛國的謀逆之事來。

  袖中習慣性地藏著一包葵瓜子,正是許從悅親手炒制的。

  木槿打開,拈一顆嗑了,卻分明還是那樣的味道。

  鮮香清脆,帶了玫瑰的芬芳微甜,一顆便能滿頰生香,令人神清氣爽。

  秋水見她嗑瓜子,只當她餓了,連忙從包袱裡取了糕點奉上,小魚則去尋了片大大的芭蕉葉,跑湖邊洗淨了,裝了清水送來。

  他們出來的匆忙,糕點還是秋水臨時從廳中的果盤裡取的。雖是禦廚的好手藝,但此時早已涼透發硬,味道自然不能和宮中相比。

  木槿心不在焉,嘗了半塊便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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