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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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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忽有一道樂聲隨著那琴聲揚起。 樂聲一時聽不出是哪種樂器所奏,音調單薄,且略顯生疏,似跟不上節奏,但自有種疏朗蕭落之氣悠悠迴旋,竟自然而然地補了那技巧上的不足,顯出種別樣的氣韻來。 木槿猛地屏住呼吸,靜了片刻,忽倉促站起,帶翻了旁邊的香爐,也不顧爐灰撲到樓小眠身上,飛快奔了出去。 樓小眠頓住,五指慢慢按緊琴弦,唇邊泛出無奈的苦笑,「若皇上知曉,只怕會殺了我……」 木槿充耳不聞,但覺心頭怦怦亂跳,一顆心仿佛要從胸腔跳出來。 那樂聲單調單薄,只因它根本不是樂器所奏,而是隨手的一片葉子悠悠吹出。 她從小便知道有一個人,從未潛心音律,不過偶爾跟在她身畔向母后學了幾次琴,便也能略通一二,甚至能隨手摘一片葉子,吹一兩支曲子,哄他的小妹妹安然入睡。 五哥,五哥…… 木槿說不出是酸楚還是歡喜,竟如受了蠱惑般,只顧往樂聲發出之處飛奔過去。 樂聲已經停了。 蕭以靖拈著片葉子在手,坐於書房前的蓮池邊。 木槿第一次潛入別院,也正是坐在那裡,靜聽著樓小眠吹玉笛嫵。 如今書房內沒人,他遙遙聽聞的,不過是廳中的熱鬧和笑語。 低垂的柳枝拂著他烏黑的發和墨色的衣,幾片萎黃的細長葉子飄落於他髮際肩頭,他卻恍然未覺,只定定地看著眼前一池碧水搖曳,再不知在想著什麼。 「五……五哥……」 木槿啞了嗓子,低低地喚。 蕭以靖聽得那夢裡縈繞了多少年的女子嗓音,竟沒有回頭,只是身形僵了一僵,指尖的葉子已無聲飄下,在空中打了個旋,跌在清波浮漾的池水中,在漣漪間浮沉不定。 木槿呆立在岸邊,竟也許久沒有動彈。 秋日的風蕭索地吹來,繚亂的髮絲迷了眼,刺紮紮的,便有熱熱的水珠滾落。 雖然都在吳都,並非像以往那般遠隔千里,參商難遇,可她其實並未想到還能見面。 除了許思顏的醋意難掩,慕容家的伺機而動,同樣也有她自己有意無意的回避。 蕭以靖……的確是她心中說不清道不明的一個存在。 他是她的兄長,可又不純粹只是兄長。曾經懵懂的心思在她長成後漸漸清晰而明瞭,卻註定只是永不能言之於口的一場幻夢。 如今,那幻夢已悠遠得縹緲,若能長久安然地呆于宮內,也許她將只記得她有一個至尊至貴卻彼此投契的夫婿,名喚許思顏。 蕭以靖終於站起身來,如夜黑眸靜靜地凝注於她。 然後,他輕笑,「木槿,你也來看樓相?」 並無太多情緒,恰如其分的溫和親切。 仿佛從不曾分別過那麼久,依然是十三四歲無憂無慮相依相隨的年紀,偶爾在宮裡遇見了,那樣清淡卻溫柔地彼此問候了一聲。 木槿眼底有些模糊,卻順著他的話點頭道:「是,我來看樓大哥。」 蕭以靖靜默地看著她的眼睛,抬起手來,欲為她拭去眼角的溫潤,卻又頓住。 然後,他淡淡地笑了笑,低沉說道:「外面風大,看灰塵都迷了你的眼。咱們屋裡坐吧,正好敘敘話。」 如小時候那般,他攜了她的手,牽她走入書房。 臨窗擺著棋案,尚有一局殘棋。兩邊放著茶盞,尚有茶水微溫。 顯然,木槿到來之前,樓小眠正與蕭以靖在此對弈。 蕭以靖避嫌未去紀府,聽說樓小眠也未去,以樓小眠今日的身份地位,他前來拜訪也不是什麼出奇的事。 可誰也沒想到,他竟能與木槿在此偶遇。 木槿被晾在門外久候,想來也是因為樓小眠因他在此,一時委決不下,才在躊躇之後,將蕭以靖引入書房暫避。 但蕭以靖到底忍耐不住,竟以一片樹葉,引來了他的木槿妹妹。 明姑姑等見得蜀國太子在此,一時也是面面相覷。 木槿曾經的心思他們自然心知肚明,便連許思顏或明或暗的幾許醋意亦是清清楚楚。 許思顏雖不再相信沈南霜的話,但向來對蕭氏兄妹間過於親厚的情愫諸多警惕。 青樺悄聲道:「也不妨事。樓相這裡人口少,太子帶的隨侍也不多,咱們只需跟樓相叮囑明白,不叫他跟皇上提起便可。」 明姑姑苦笑道:「只能如此了!那起不要臉的,沒事還生生地編出事來栽害皇后,若是知曉他們相見,更不知該生出什麼事來!」 好在樓小眠本就和木槿處得極好,何況皇后與蜀太子在他的府第相見,若是許思顏知曉,雖不至於拿他怎樣,但橫眉冷眼必是少不了的,當然都盼著將此事瞞過去。 織布亦嘆息,卻又有些憤然,「其實也不過是兄妹相見而已,清清白白,光明正大,什麼了不得的事兒,怎麼偏弄得偷偷摸摸跟見不得人似的?」 明姑姑等俱是沉默不語。 若真是嫡親的兄妹,平時天南海北,難得有機會相見,自該抓住機會團聚。 可偏偏他們不是親兄妹。 從最初木槿對兵亂之夜的避而不談,到敵手幾度拿她和蕭以靖的關係大做文章,再怎麼清白光明,也已被抹上了一層晦暗陰影。 新帝三宮六院形同虛設,獨獨愛敬皇后一人,甚至因愛生懼,諸多求全退讓。木槿無法苛責他有據可依的醋意,再不提兄妹相見之事;只是心中牽念,何曾一日斷絕? 今日意外相遇于樓家,在書房相對而坐,木槿只覺千言萬語,一時再不知該從何說起。 茉莉向明姑姑等輕聲打過招呼,為二人重新奉上清茶。 她低低道:「公子令奴婢傳話給皇后娘娘和蕭太子,請二位長語短說,今日便不留蕭太子晚膳了!」 言外之意,木槿可以留下來晚膳,而蕭以靖還是儘快離去為妥。 蕭以靖微微低眸,「知道了。」 茉莉一笑,躬身而退。 被茉莉過來一打岔,木槿滿腹沉甸甸的心事不知不覺間散去,能夠抬了眼仔細打量她的五哥。 依然沉靜冷峻,不苟言笑,連端起茶盞的臂腕都是一如既往的沉凝穩健。 她的唇角彎了彎,問道:「五哥在吳都過得可還習慣?」 蕭以靖點頭,「我在哪裡都可以過得很習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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