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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八


  為著她這唯一的親骨肉,她行事玲瓏,處處謹慎,媚事慕容氏,依附許知言,讓許從悅處處容讓,不許他和太子有半分爭執……

  終究,反而是她自己一下子得罪了最不該得罪的人……

  ——誰能選得了出身,選得了未來?——

  往往長秋殿時,許思顏、木槿都是心事重重,卻十指緊扣。

  木槿問道:「思顏,從悅不會真與害我的那些人有牽扯吧?」

  許思顏怔了怔,「不會。從悅雖孝順太后,但和慕容家那些人一向淡淡的,並不親近。你怎會想到問這個?」

  木槿沉吟道:「我也覺得從悅人品信得過。可今天本是從悅約了我出去說話,呆的地方原僻靜,那呂緯卻能立刻尋過去將我引走……未免太巧了些。且從悅不過勸我和太后和睦相處而已,原也沒必要那樣遮遮掩掩,特特地將我約出去。」

  許思顏僵了僵,自然不肯說出許從悅是受了自己指使調虎離山,遂道:「大約連他的行蹤也已被人算計了吧?以他的為人,無論如何不會容忍旁人以那等惡毒的手段算計你。」

  木槿想著今日許從悅灰頹落拓離去的背影,以及對生母無奈又擔憂的神色,也覺自己太過多疑。

  她與許從悅第一次見面,便是因為許從悅不服慕容氏一手遮天,才奪去密旨,又劫了太子妃嫁禍慕容府。

  善良到在搏命追殺裡也不肯放棄人質性命的黑桃花,又豈會一手將曾經生死于共的好友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她低歎道:「我原也不信,這些人可以惡毒至此!」

  許思顏柔聲道:「別怕,我會一直站在你身邊。這次不過是猝不及防,以後我們多加防範,他們沒那麼容易下手。」

  自當時許思顏失手推得木槿小產,二人雖和好如初,到底心中有所芥蒂。隨即夏後逝去,吳帝生病,二人同失至親,並不得不面臨另一位親人的生死,彼此同悲共愁,早已無暇顧及那點心病。

  如今終於連疼惜他們的父皇亦已失去,再曆了今日這場劫難,才覺他們已處人間至高至尊之位,惟剩了對方才是自己的至親至近之人,再無法承受失去更多。

  只差一點點,若運氣再壞那麼一點點,木槿就完了……

  許思顏嘆息,也不顧隨侍眾多,將木槿攬緊於懷中,放緩了腳步慢慢走著。

  夜風吹來習習清風,草木的清新裡,伴著熟悉的男子氣息盈於鼻尖。

  木槿心頭漸漸柔軟,仿佛眼前的沉沉黑夜破開了一道光,不多不少正將他們二人圈住,原來的傷心驚氣不覺便已散開,連心底偶爾會冒出的那絲芥蒂也已被沖得無影無蹤。

  她扣緊他的手,感受他寬大手掌間的溫暖和包容,微笑道:「我不怕。我沒想到他們會惡毒至此,他們必也沒想到我會張狂至此吧?他們盼我見不得人,一世蒙羞,我偏要飛揚跋扈!大狼,你且看我以牙還牙,以血還血,有一刀還三刀,瞧他們誰頂得住!」

  許思顏微笑,「嗯,你還三刀,我再補三刀,把想害咱們的打得落花流水,不敢直視,如何?」

  木槿又笑得眼睛彎似月牙兒,「那敢情好。只是夷滅九族之類的,大約還是別想了。只需株連個三族、四族,大約便能把我們自己給繞進去了!」

  許思顏心中明白,一笑不答。

  §追往事,榮辱塵中無了年

  眼看已至長秋殿,偏殿裡宮人早已預備好晚膳,許思顏也不急著用膳,只吩咐道:「取紙筆來!」

  木槿隨他過去,親自為他鋪開紙箋時,卻見他連下兩道密旨。

  一道是給扼守朱崖關的慶南陌,讓他留心接應保護雍王,必要時可動用武力;一道則是給布于陳州、寧州一帶的暗衛,讓他們全力保衛許從悅安全。

  木槿便知許思顏面冷心熱,當著吉太妃的面,雖對許從悅淡淡的,卻早已打算調度保護。

  許從悅從小刻苦,武藝本就不弱。去年伏虎崗吃了一次大虧,也開始警覺許多,身畔隨侍不乏高手。再有大股兵馬和暗衛保護,即便廣平侯的軍營是龍潭虎穴,應該也可以全身而退了。

  密旨當即便送了出去,確保能先于許從悅到達朱崖關和陳州。

  隨即又傳了宮中主事太監和禁衛軍統領問了宮內外搜查情況,再聽禮官一一稟報了王公大臣們弔唁情況,又問了近日還要預備的喪儀細節,才有空坐下來用膳。

  隔了這許久,飯菜自然早已涼透了。

  王達小心道:「已在重新預備了,皇上、皇后請稍候。」

  許思顏搖頭道:「都是素菜,涼了不妨。另做一碗熱熱的素湯給皇后便好。」

  他頓了頓,又道:「樓小眠失血過多,叫太醫開些食補的藥過去讓膳房做。既是藥膳,便不用顧忌葷素,明白麼?」

  王達忙道:「是!」

  喪儀期間帝王後妃及文武百官都需齋戒,不得沾染葷腥,不得宴遊奏樂。

  但樓小眠本就體弱,又傷成那樣,再吃個一二十天素食,恐怕那本就風吹得倒的身體愈發要羸弱不堪。

  王達等久在宮中,心生七竅,對新帝之意心領神會,自然會教太醫開點什麼山雞人參湯、血燕野鴿湯之類的「藥膳」給他好好進補。

  而那廂木槿早已喚明姑姑拿了許多衣帛珍玩賜給花解語,又傳令宮中不許議論此事。

  花解語雖曾流落青樓,到底從良已久,如今又算是許從悅的侍妾。出了這樣的事,她面上固然不好看,許從悅也是面上無光。

  吉太妃捉姦捉到了兒子侍妾,無疑是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禁衛軍原只駐守於皇城四面角樓和各宮門外值房內,並不入駐內宮。

  但宮中搜了許久都沒能搜出刺客來,整個喪儀期間禁衛軍便都入駐于內宮各處宮殿,夜間更是分班巡邏,不許人隨意走動。如青樺、織布等皇后近衛,原來雖能入宮,卻只能在各處宮殿門外等候,此時也令貼身保護皇后,以防不測。

  如此一安排,便有居心叵測之人,一時也不敢再有動作。在木槿下令杖斃兩名議論吉太妃「捉姦」之事的宮女後,此次事件便成了宮中不可說的一件謎案:大部分人不知內情,知情的宮人再不敢多一句嘴。

  朝堂內外人們所知道的就是,喪儀期間有刺客暗害皇后,看著素常嬌巧溫和的皇后揮劍砍人,將刺客大卸八塊,血腥味在安福宮盤旋數日不散;諸太妃、太嬪受了驚嚇,皇上令留于各自宮中好生靜養,實則已被禁足軟禁;所有相關人等株連家屬,不是刺配就是發賣,境遇極是淒慘;新帝下了旨意,再有對皇后不利者將以謀逆論處……

  如此整頓一回,隨後的弔唁、移靈、出殯等程式便順利得多,儀式再繁瑣也無人敢暗中使壞,宮人亦是兢兢業業,再不敢對新帝、新後有一絲不敬。

  隨後登基大典亦隨之十分順利,連天象都呈祥瑞之兆,於是更見得新帝順天承命,萬民臣服。

  繼位當日,許思顏下詔大赦天下,改年號弘元。

  隨即,禮部頒下早已預備妥當的聖旨,尊慕容皇后為皇太后,上尊號端順,移居德壽宮;太子妃蕭木槿冊皇后,移居昭和宮。

  他那個不幸被打入死牢的六皇叔荊王許知興,直到此時才被放了出來。雖然確認他的確不曾參與謀害皇后,但御前失儀,一樣可以定罪。新帝遂將其由親王降作郡王,削一年俸祿,令其閉門反思,頓將其身為皇帝叔父的驕狂氣焰打得無影無蹤,正給那些自恃身份的老臣立了榜樣,看誰敢對新帝不敬。

  至於挑唆他的兩位大臣自然也被抓了,一名是臨邛王妃的表弟,受刑不過吞金自盡;另一名倒沒什麼背景,只是附和了幾句,也逃不過削職奪官的命運。

  於是連朝堂上下,都已知曉這皇宮裡絕不能惹的女人,除了慕容太后,還有一位蕭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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