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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二


  據說那刀幾乎將他對穿,傷勢頗重,失血又多,總算未傷內腑,只要好好調理,應該不至於有性命之憂。

  木槿這才略松了口氣,歎道:「今日虧得樓大哥,要不然……」

  當著兩個至親之人的面,她依然因羞窘漲紅了臉,一氣喝了半盞茶,才打起精神來,敘起今日遭遇之事。

  「幸虧你們過來了,那太監也不敢久呆,打算殺了樓大哥便逃開。我一時沒力氣和他打,把那死男人踹開後連發了七八根鋼針。那太監一時騰不出手來,又怕被外面的人堵住,才顧不得我們,先行逃了開去。——若當時便已將德壽門和兩邊角門封了,這人應該還在宮內,但只怕很難辨認出來。」

  許思顏疑惑,「為什麼?你沒看清他的臉?」

  木槿搖頭,「看清了,模樣平常,神色僵硬……應該戴著人皮面具。」

  據說人皮面具是自死屍臉上剝下的面皮,經藥浸火蒸加工而成,因此惟妙惟肖,足以瞞過尋常人耳目。但木槿所學向來博雜,母親又是一代名醫,這些手段便逃不過她的眼睛。

  木槿閃過尷尬,繼續道:「我猜著那些人必定要當眾出我的醜,何況正狼狽著,萬不能讓人瞧見。於是趁著那位解語姑娘將那男人拖住,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背著樓大哥攀到洞頂藏身。早知道你們也來了,我便不藏了!」

  她捏了捏自己酸疼的臂膀,垮著臉歎道:「平時瞧著樓大哥清清瘦瘦,怎麼就……那麼重呢!」

  她的嘆息極是悠長,卻叫許思顏聽得哭笑不得,「嗯,回頭叫小眠減減肥……」

  蕭以靖也唇角一彎,低低道:「藏著更好。當時外面人多口雜,一個不慎說出什麼來,總對你不好。」

  木槿便看向窗外林立的禁衛軍,「現在呢?對誰不好?」

  許思顏揉了揉額頭,「大概……從悅比較倒楣吧!話說,花解語和樓小眠怎麼會出現在這邊?」

  木槿道:「據說難得見面,樓大哥約了她找個僻靜地方談音律呢!這邊的確僻靜。」

  僻靜到有人殺人行兇都能呼救無門……

  「小眠這瘋子,這時候還有心情談音律,也不怕給言官奏上一本,毀了自己大好前程!」

  許思顏苦笑。

  花解語溫柔嫵媚,妙解音律,正是樓小眠欣賞的那類女子。可惜她出身低賤,如今又是許從悅侍妾,平時見面多有不便。但誰也想不到樓小眠堂堂二品大臣,居然趁著大行皇帝喪儀和她私會。若被政敵知曉,扣個目無君長、喪心病狂的罪名都不為過。

  可若不是樓小眠與花解語恰巧趕到,他們沖進去看到的,又會是怎樣慘烈的情景!

  許思顏後怕之極,掌心一陣陣地發冷,慢慢道:「但能誤打誤撞救了朕的皇后,也算功大於過了!如今瞧著從悅也未必將那花解語怎樣放在心上,早知她和小眠投契,還不如把她留給小眠。」

  以樓小眠對音律的癡迷,情愛談不上,知己卻是必然的。

  正說著時,周少鋒已在門口低聲稟道:「皇上,已經驚動了昭和宮,連太后都已行往安福宮了!」

  「啪!」

  茶盞重重地磕在桌面的聲音。

  許思顏等看時,正見木槿若無其事地收回手去,拿塊素帕擦了擦蘸落的水珠,輕笑道:「這茶還挺好喝的。」

  許思顏淡淡一笑,「那你留下來繼續喝茶?」

  木槿已站起身來,「想起我差點連冷水都喝不成,哪裡的茶都會覺得好喝了!當然,茶好喝,熱鬧更好看!」

  她邁步走了出去。

  衣袂生風,清靜佛堂驀地騰起一股殺氣。

  許思顏隨之舉步,卻向蕭以靖歎道:「內兄,你養了個好妹妹。」

  蕭以靖慢悠悠道:「我也這麼覺得。」

  其實,許思顏更想說,你養了個好厲害的妹妹。

  若他這樣說了,想來蕭以靖同樣也會笑納了這評價。

  便如他自己,若有人贊他娶了個好厲害的小妻子,他必定也會坦然笑納。

  安福宮。

  往日清冷的太妃住處,今日前所未有的熱鬧。

  從禁衛軍、到太妃、太嬪們的內侍、宮女,都在外斂息屏氣靜候著,又有各宮裡打探消息的宮人來往,卻都被攔在宮外。

  禁衛軍的典軍校尉成詮、護軍校尉崔稷一內一外守於殿前,再不放一人進出。

  沒有人看到被雍王抱進去的女子到底是死是活,四五個太醫被召入後再也沒有出來。

  除了太妃、太嬪,隨侍一概被擋在宮內。

  而太妃等雖被請了進去,可踏入那門檻後再也不讓出來,更不讓和外面的人交流。

  「皇上有旨,事關皇家體面,宮內之事不得外傳,請吉太妃止步!」

  連位分最高的吉太妃意圖踏出自己的宮門,都被成詮毫不遲疑地如此警告。

  成家數代忠貞,只聽命於今上,吉太妃地位再尊,也只能徒喚奈何。

  在熱鬧卻僵冷的氣氛裡,自先皇去世後絕食兩日的慕容太后終於被驚動,不顧體弱乘了鸞輿趕過來。

  身畔緊隨侍奉的,是太子良娣慕容依依。

  慕容依依得太子盛寵九年,但自從去年木槿收掌太子府內務,把太子處置公務場所改到了鳳儀院,她的衣食用度雖然不減當初,但她的蟾月樓卻已門可羅雀。

  太子曾盛寵她,但最後卻敬畏太子妃;尤其在太子妃小產後,他對這位不過中上之姿的太子妃更是體貼愛惜,處處寵縱,甚至帶著幾分敬畏般的小心翼翼。

  慕容雪再試圖被太子納妾時,都被許思顏以各種理由拒絕,連原先預備娶進門的幾位貴妾都命各自嫁娶,勿耽誤了大好年華,「父皇病重,孤恨不能以身相代,又豈能縱情聲色之事?」

  於是,慕容依依雖然時常病著,太子去探望過幾回,並多有賞賜,卻再不曾留宿,只長住於鳳儀院。

  也許太子妃不懂歌舞,不算絕色,所以沉溺於鳳儀院便算不得縱情聲色?

  但慕容依依再怎麼受冷落,以慕容家的地位,太子登基後她至少也會得個妃位。

  如果尚未正式冊封的皇后鬧出無法見人的醜事來,那取而代之的,更不會有別人……

  慕容雪一身衰服,容色憔悴,下了鸞輿後咳漱兩聲,才在慕容依依的扶持下站穩了身子慍。

  一眼掃過地上跪著的數十宮人,她皺眉道:「這到底是怎麼了?大行皇帝梓宮尚停在長秋殿,便鬧出這麼大的事兒來!木槿那孩子呢?」

  一眾昭和宮太監宮女的簇擁下,她提裙走向安福宮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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