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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七


  太醫聽得面面相覷。

  自木槿回京,連連施展手段,早教眾人得知,從前看錯了人,這位太子妃敏慧多智,絕非木訥呆傻之人。

  可如今聽木槿這話,卻又不像聰明人言語。

  小產之後,最關注的,難道不該是胎兒的安危?

  若知道胎兒已失,難道不該立刻追問是否會影響身體,影響往後的生育?

  吃喝玩樂……

  太醫們終於一個也沒敢接話。

  好一會兒,錢院使才轉頭向許思顏稟道:"回太子,太子妃是因珠胎初結便大驚大氣,鬱積傷肝,導致沖任不固,再加上外力衝撞,方才小產。好在太子妃素來強健,母體受損不重。只是請太子留心,太子妃需好好靜養,近日萬不可再讓太子妃受驚著氣,否則氣上加氣,落下病根,恐再難生育!"

  木槿已在旁淡淡笑道:"太醫說笑了!我素來厲害,不給別人氣受便好了,誰敢給我氣受?"

  話未了,只聽門外有人匆匆稟道:"皇后娘娘來了!"

  夜間木槿情形未定,許思顏恐父皇擔憂,傳令不得驚動宮裡。

  可帝后都有心腹安插于太子府,天亮後自然能很快得到消息。

  但皇后先一步趕至,倒是出乎眾人意料。

  忙亂相迎時,慕容雪已領了慕容依依及若干宮女踏了進來,一路斥道:"這是誰伺候的?連懷上了都不知道,出了這麼大的紕漏!可知本宮與皇上等這皇太孫等了多少年了?"

  許思顏忙迎上前道:"母后息怒!前陣子木槿一直隨兒臣在江北,這些跟著的人如何曉得?木槿年少,何況月份又小,一時覺察不出也不奇怪。此事還怪兒臣莽撞,不小心失了手……"

  慕容雪便皺眉一歎,快步走到木槿跟前,見木槿欲要起身行禮,忙笑盈盈將她壓住,"都是一家人,這時候還需多禮?趕緊把身子養好要緊,我和皇上還等著抱孫子呢!"

  慕容依依在旁蹙眉道:"我與眾姐妹盼了多少年盼不著孩兒,難得太子妃出太子府這一遭便懷上了,怎麼偏就出了事呢?"

  她含情凝望許思顏一眼,已淚光點點,忙拿了手帕拭眼角。

  不說太子妃剛與太子一處便懷上,而說太子妃一出太子府便懷了,又道別旁人多少年沒懷上……她到底是過來給木槿道惱的,還是過來引木槿氣惱的?

  木槿卻連惱都懶得惱了,只安靜而笑,"我福澤不夠,懷上了都沒能留下。良娣仁善有德,想來必能很快為太子添丁!"

  明姑姑在旁慈眉善目地陪著笑臉附和道:"對呀,良娣也才入府九年,不急,不急!"

  慕容依依給嗆得倒吸一口涼氣,而明姑姑已純良無害地去扶木槿坐起。木槿腰肢無力,卻連坐都坐不住,蒼白著小臉跌靠在明姑姑身上。

  許思顏心中揪痛,冷著臉問向太醫:"不是說母體受損不重嗎?怎麼那麼弱?"

  錢院使汗顏,低聲道:"畢竟是活生生一個胎兒沒了,總得休養一陣。半月內不可見風著氣,一月內不可行房,三月內不宜受孕……"

  他不覺偷眼覷向那邊上慈下孝的婆媳二人和慕容依依等,心下已是忐忑。

  其他都容易,想不受驚著氣,只怕有點難。

  慕容雪正柔聲歎道:"母后早就勸你,需將心胸放得寬廣些。左右不過是一同侍奉太子的人,何苦和她們計較?反傷了自己身子,好端端一個孩兒也沒了!"

  她伸出手來,去拂木槿零亂散落到頰邊的髮絲。

  明姑姑不敢看她,只僵著笑臉盯著她那雙溫柔淨白的手,恨不得眼睛裡鑽出一把刀來,在那手上紮上幾十個血窟窿。

  木槿若無其事,垂眸答道:"是木槿不孝,讓母后擔憂了!日後必定多多跟母后學著,務要心胸寬廣,賢良大方!"

  慕容雪很滿意,眉目更見憐愛疼惜,輕笑道:"既然太醫說了需好生將養,太子妃不如先好好養著吧!橫豎良娣如今身子復原,府裡的事,太子妃也不用去操心,良娣處理慣了,仍交與她打理便是。"

  眾人俱是一驚,只是慕容雪身份極尊,再不敢流露憤恨之色。

  她甚至沒問木槿應或不應,便這樣吩咐了,逕自奪去太子妃之權。

  許思顏怫然不悅,說道:"母后,太醫只說太子妃半月不能見風,可沒說她半月不能起床理事。如今府中一應規矩法度都是太子妃新訂的,依依自己也三災六病的,頂多代管一兩個月又得交還太子妃,規矩倒要換上幾回,豈不亂了套?"

  慕容雪不覺沉吟。

  木槿小產是因與太子爭執而起。

  爭執到後來能大打出手,證明兩人間嫌隙不小。

  再不料才提出將太子府內務交還慕容依依,第一個站出來反對的居然會是太子。

  如他所說,即便今日讓慕容依依管事,頂多也讓她代管一兩個月而已,根本不容她動搖太子妃之位。

  慕容依依幽幽道:"太子,姑姑這是懸心太子妃身體,才叫我替太子妃分憂呢!若這時候勞碌著了,只怕會有些後患。"

  她轉頭問向太醫院院使,"錢院使,你說是嗎?榍"

  錢院使只得含糊道:"太子妃近日的確需要調養。"

  木槿已唇角一彎,緩緩道:"母后處處替木槿著想,木槿銘感五內!木槿雖入吳三年有餘,但到底見識淺薄,許多吳國的規矩都不懂得,正要和母后多多學習。聽聞父皇未登極前,母后也曾小產過一次,不知那時是哪位妾室在替母后打理府中內務?"

  慕容雪驀地閃過羞惱之色,眸光便有些冷。

  木槿氣虛無力,容色蒼白,但雙眸冷靜如澱冰晶,與唇角那抹看不出是溫馴還是嘲諷的笑容相襯,竟有不遜于皇后的高傲凜冽無聲傳開,冷冷與她相對,再無半分退縮之意。

  慕容雪好一會兒才道:"當時我已有思顏,皇上不愁子嗣,倒也未立妾室,我也只能勉為其難撐著。如今思顏不小了,便是為了子嗣著想,木槿你也該多多保重自己才是。"

  木槿微笑,"母后慈愛,賜下好些宜子妾室,太子怎會沒有子嗣?雖說有妾室害我失了子嗣,可下面她們自然會為太子生更多的子嗣,對不對?"

  這話嘲諷得有些厲害,慕容雪臉上便掛不住,只歎道:"都說了勸你放寬心胸,怎的還一味地拈酸吃醋,不知保養?"

  許思顏再忍不住,說道:"母后莫聽流言胡說。府中上下無人不知,木槿近來一直細緻安排納妾之事,連她們的住處都已在收拾整理,哪會心胸狹窄容不得人?今日之事,原夾雜了旁的事在裡面,與納妾之事無干。待我回頭查問清楚,自然一一細稟母后。"

  木槿便倦倦地瞥向許思顏,說道:"太子別急,母后也是一心為我著想,怕我擔了那驕狂善妒的惡名。橫豎我暫時侍奉不了太子,不如儘快讓那些妾室進門,輪著侍奉太子吧!便是近日,慕容良娣與蘇良媛亦可侍寢,回頭我再令丁壽留心,多找幾個性情溫順身家清白的侍婢夜夜服侍太子,絕不令太子枕邊空虛,到時謠言自破,母后也不用如此擔憂費心了!"

  許思顏噎住,如星黑眸幽幽暗暗,默然凝注於她,再說不出話來。

  木槿說了許多話,愈發坐不住,完全靠明姑姑抱住,方才勉強倚坐。

  她的鼻尖已沁出冷汗,卻淺笑著繼續說道:"不過若論起太子府內務,本是太子妃職責所在,木槿萬萬不敢推諉他人。母后若覺木槿這太子妃做得不稱職,不如將我遣回蜀國,另立合適人選如何?"

  慕容雪笑道:"瞧你這孩子說的,這話都歪到哪裡去了?母后滿心裡疼你還來不及,怎會遣你回蜀?到底是剛小產的人,容易多思多慮,也不怕心思太重,傷了身子!"

  話音未了,便聽身後有人清清淡淡說道:"既知剛小產的人多思多慮,皇后這時候跟她說這些做什麼?太子府人口簡單,有多少處置不完的內務,要如此迫不及待,都等不了先和朕或太子商議商議?"

  眾人聽這聲音,已慌忙跪了下去。

  竟是吳帝許知言不知什麼時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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