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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一


  「若此事不能查明,太子將會始終對我心存芥蒂。話說我長這麼大,還沒被人這樣算計過呢!」

  木槿攥緊袖子,回思許思顏方才那溫和笑容裡的矜持疏淡,竟與和慕容依依等相處時並無二致,再不復往日的熱切和情難自禁,頓覺月光泠泠,寒透襟裳,秋夜的風竟似薄薄的鋒刃般細細切割於心頭。

  織布從前方匆匆奔至,低聲稟道:「公主,已經安排妥當,只等公主過去審問了!」

  木槿點頭,隨他向前走著,問道:「宮裡的事打聽清楚了?太子傍晚見沈南霜之前,見過孟緋期?」

  織布恨恨答道:「不錯,孟緋期必定添了好些謗毀之辭,才會讓太子把自個兒在涵元殿關了一下午,並決定納那賤人為妾。」

  木槿自那日聽說孟緋期右腕手筋被挑,便隱隱猜到必和蕭以靖有關,長歎道:「如今他恨五哥入骨,只要于五哥不利的,大約都不會隱瞞吧?我只奇怪太子怎會想到去問他,還相信了他?」

  織布道:「大約猜著孟緋期是在江北受的傷,且多半是蜀人所為,便想起了兵亂之夜出現過的蜀人了吧?」

  木槿便冷笑,「於是,扣我一個不管夫婿死活、私會蜀國太子的罪名,我還百口莫辯了?」

  她緊了緊披風,喝道:「走!我倒要瞧瞧,誰借她的膽子,敢算計到我頭上!」

  ——無欲則剛,關心則亂——

  太子府的某個荒僻院落,陳舊的木門被咯吱推開,青樺引了木槿等步入。

  桌上幾盞油燈照著地上一人,被繩索緊緊縛著,口中堵著帕子,髮髻淩亂,花容慘澹,正是沈南霜。

  桌邊搬了張鋪了錦墊的圈椅,木槿上前坐了,令人將沈南霜口中之物取下。

  沈南霜剛回自己臥室便被青樺帶人捆了,知是木槿授意,早已驚恐之極。隨後發現依然身在太子府,這才略略放心。

  如今一能開口,她便強掙著向木槿連連叩首道:「南霜見過太子妃!不知南霜有何過失,求太子妃教訓!求太子妃寬恕!」

  明姑姑一路已問清公主那晚遭遇,早已憤恨不已。

  如今見她如此作派,愈加添了惱火,冷笑道:「沈姑娘,太子不在這邊,你這溫柔可憐的小模樣兒,做給誰看呢!」

  一腳將她踹翻在地。

  沈南霜掙扎著又跪起,委屈哭道:「太子妃有話好好說!不論是太子府,還是紀府,都不是不講理的地方,若南霜犯了錯,盡可按規矩處置,想來太子和我義父都不至於護短!」

  木槿擊掌微笑,「說的可真是光明正大!可你連禮都不講,還跟我說理?」

  沈南霜哭道:「不知太子妃指的是什麼?南霜不明!」

  木槿道:「兵亂之夜,到底是我和太子在一處,還是你和太子在一處,想來你心知肚明。欺瞞太子,污蔑太子妃,你當我是死人呢,由你胡說八道暗箭傷人?」

  沈南霜仰起臉,茫然道:「太子妃說什麼?那晚是我隨太子妃一起救了太子離開,自然都在一處。我何嘗說過只有我與太子在一處?」

  她那端麗的面容滿是誠懇真摯,目光猶如被逼到絕路的惶恐小獸,說不盡的無辜和驚懼。

  木槿臉皮薄,當著青樺等異性親衛的面,再不好說指的是以身解毒、與許思顏歡好之事,聞言不由面容一冷。

  明姑姑揚手一個耳光已扇了過去,喝道:「果然明騷易躲,暗賤難防!打量著太子妃離開,你就能瞞天過海,撒出那樣的彌天大謊來?」

  沈南霜被打得臉面一仰,登時五個手指印在極美的面龐上浮開,髮髻整個兒披散開來。她被緊緊捆縛,眼見明姑姑又揚手打來,再躲避不了,只哭叫道:「太子妃說我欺瞞太子,何不請太子過來當面對質?」

  木槿止了明姑姑再打,笑道:「你這是指望我找太子過來救你吧?我也清楚,圈裡圈,套裡套,你們為我找的人證物證那樣齊全,為的不就是讓我有冤無處訴嗎?」

  沈南霜叫道:「太子妃何等尊貴?誰敢讓太子妃有冤無處訴?南霜亦不敢說冤,南霜只在此立誓,若以前曾在太子跟前撒謊相瞞,叫南霜不得好死!」

  木槿便抬頭看向明姑姑,「姑姑,你說這到底是誰放出的謠言?說沈南霜笨嘴拙舌,溫善賢良?瞧瞧這嘴,舌燦蓮花,死的都快說成活的了!」

  明姑姑冷笑道:「我看她真的想不得好死!」

  木槿便道:「沈南霜,你敢不敢再立一個誓,若你曾在太子跟前,刻意引導他認為那晚以身相救之人是你,你便和你親娘一樣,千人騎,萬人睡,一生一世無家無室無親友!」

  沈南霜的嗚咽驀地止住,狠狠地瞪住她,原本美麗的面孔因那眼底的恨毒而扭曲。

  木槿便知自己料得對了。

  沈南霜的確不曾撒謊,只是因勢利導欺騙了許思顏,同時暗暗插了太子妃一刀而已。

  她歎道:「沈南霜,你別怨我罵得刻薄。出身靠的是命,自己選擇不了。但至少可以選擇做一個心地純良高貴的人。我可以敬重一個懂得反哺父母的乞丐,也可以敬重一位以身體養家的娼妓,可我不會敬重一個為奪取主人寵愛不擇手段的女人。別說你不過紀叔明的義女,即便你的是皇上的親女,我都瞧不上眼!」沈南霜盯著她,唇角溢出鮮血,慘白的臉看著有幾分恐怖。

  她冷笑道:「不錯,出身靠的是命!你不過是命好,才能被蜀國國主收養,才能嫁給了我們太子!若你真的被人撿去朝打暮罵,最後賣作娼妓,看你的還能如此輕巧地說教嗎?」

  木槿不怒而笑,「沈南霜,九成九的娼妓都比你高貴呢!」

  她取出一方汗巾,在沈南霜跟前抖開。

  和合二喜的圖案在燈下顫動,然後飄向油燈火焰。

  沈南霜終於又落淚,叫道:「太子妃,你辯不過我就遭踐我嗎?」

  木槿看著那精緻綿密的繡花在火花裡跳躍,隨手擲于沈南霜跟前,讓她眼睜睜看著自己多少夜的辛勤成果化作飛灰,輕笑道:「我無需和你辯,因為你不配;我也懶得遭踐你,可你自取其辱我也只好善意成全。」

  明姑姑已啐道:「什麼賤東西,也不照照鏡子,敢和太子提什麼和合二喜!公主懶得遭踐你,姑姑我給你幾分面子,遭踐遭踐你如何!」

  伸手便在她胳膊上狠擰了幾下,捏得沈南霜慘叫不已。

  木槿靠著椅背懶洋洋地看著,然後提起九龍玉牌,問道:「說,這是哪裡來的?」

  沈南霜抽著氣,嗚咽道:「自然是太子在兵亂之夜遺落的!」

  木槿輕笑,「你別給我裝糊塗!我不需要證明那晚是我而不是你,但我必須弄清,是誰給了你這個,並設計了這一整場好戲!」

  沈南霜聽她輕描淡寫,言語間盡是輕藐之意,委實恨懼之極,叫道:「你既然自信不需要證明自己,苦苦為難我做甚?九龍玉牌我早已撿到,不過近日方才修好而已!橫豎不過是你不甘我成為禦封昭訓,尋事挑刺兒罷了!」

  木槿歎道:「你也太高看自己了!裝溫良裝賢淑裝大度,努力了那麼些年都沒能爬上太子的床,便可見智力堪虞,不足為患,我連趕都懶得趕你!就以你的愚蠢和狹礙,如果能輕易離間了我和太子,那才是太陽打西邊出來的怪事!」

  明姑姑獰笑,「可不是!以她這點能耐,就是當條看家護院的狗,只怕還會咬錯了人!若是當時撿到了玉牌,還不趕緊兒捧到太子跟前獻寶邀功?還忍得住熬到京裡,等這麼久才出手?」

  沈南霜眼睛裡似迸著刀光,泛著血意,咬牙道:「明姑姑,你也不過是個奴婢而已,對一個禦封的昭訓百般羞辱毒打,還有沒有把皇上放在眼裡,把太子放在眼裡?」

  木槿正端了秋水奉上的熱茶喝著,聞言用茶蓋輕撩茶水上的泡沫,淡淡道:「明姑姑這是代我教訓人品不堪的妾室,已算教訓得輕了。便是打死,也不過是小小的妾而已,皇上、太子國事政務忙碌得很,有空理你這破事兒?」

  她啜了口茶,才將茶盞重重叩在桌上,緩緩道:「給我打,打到說出誰交給你玉牌並教你栽汙我為止。若不說,活活打死!」

  青樺還在猶豫,織布已一腳將沈南霜踹翻在地,揚鞭便抽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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