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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她一咬牙,飛快在碧衣青年墜下的屍體上一借力,再趁勢運起輕功,疾往上面的出口處飛去。

  可惜,沒等她飛到頂部,翻滾的石板又翻了回去,本來出口的光亮迅速收縮,窄細,化作一線,然後徹底消失……

  她早已持了軟劍在手,用力一刺,勉強紮入上方石板中數寸,騰出左手在石板上亂摸,試圖尋出一處凸起先穩住身形時,只覺四周光溜溜的再沒有一點可供抓握之處。

  而軟劍輕薄靈巧,貴在攜帶方便,此刻懸著一個人的重量,根本無法支持,沒等木槿尋到借力之處,已經從石板中滑落出來……

  下方已傳來「咚」「咚」兩聲,在木槿耳邊久久迴旋,倒讓木槿略略放鬆了些。

  下面不是實地,而是潭水;而且此處應該空間頗大,才會有久久的迴旋之聲。

  若有水的話,便是掉下去了,再深也不至於喪命……

  這樣想著時,卻覺身體往下越墜越快,果然隨在那兩人後面,也「咚」地掉入水面。

  她自小頑皮,倒也頗通水性,雖給那山底的泉水冰得一激靈,倒也立刻回過神來,急向上劃去。

  恍惚覺出有什麼東西在拱自己的腿,她驚得忙將腿一縮,飛快向那方向劃過一劍,才迅速浮上水面。

  軟劍上鑲嵌有夜明珠,向四周透出些蒼白的光暈。

  她定睛查看時,先就見到前方一堆東西浮浮沉沉,如一群小豬亂拱,還未認出都是什麼東西,便聞得濃郁的血腥味中人欲嘔,有血肉被撕開的輕微裂響……

  而方向她劃過一劍之處,猛地竄出一個錐形的尖腦袋,然後一張嘴,參次不齊的牙齒在明珠的慘澹光暈下刺白怕人。

  鱷魚!

  木槿大駭,一邊飛起寶劍向它猛力斬處,一邊人已竄起,在斬中鱷魚、但鱷魚尚未及沉下之時,鞋尖踏到了鱷魚身上。

  幾乎同時,聽到一個蒼老的聲音在驚歎:「咦?」

  她耳目靈敏,立刻辨准那方向,在鱷魚背上狠力一踩,借力飛了過去。

  她好像還算幸運,雖然前面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可她全力飛過去,居然沒撞到山壁上,卻是結結實實踩在了石地上……

  因本來預料著會落到水裡,這下判斷失誤,雖有些心理準備,腳還是崴了下,疼得她坐在地上嘶嘶吸氣,急急去推拿傷處,唯恐這要命的時候腳部受傷,影響了行動。

  她一時還看不清周圍狀況,但她軟劍上的明珠已將她的身影照得分明,便聽得那邊淒冷冷的蒼老男聲再度傳起:「這鱷魚會上岸襲人,你右邊行十余步有稍高的山岩,可以爬上來避著。」

  木槿一呆,果然影影綽綽看到水邊似有兩物正向自己這邊爬來,忙道:「謝前輩提醒!」

  她拐著腿兒急往右行了十余步,已看出這是一處地下溶洞,前方不時可見高低大小不一的石筍,再往前溶洞逼仄,便見頂部垂下的鐘乳石。聲音自一處約人高的山岩,難得上方頗是平穩,忙提氣飛身上去,迎頭便見一個分不清五官眉眼的白色怪物正在前面坐著,驚得差點又一頭摔下去。

  那「怪物」伸手一扯,卻已將她的胳膊扯住,免得她一頭栽下去,正落入鱷魚之口。

  木槿隱約看到那伸過來的爪子雖然枯瘦如柴,長長的指甲漆黑扭曲,卻的的確確五指分明,應該是人手,這才定了定神,仔細瞧向他。

  原來不是怪物,而是一個盤腿而坐的人。

  木槿一摸腰間的小包袱還在,連忙探手進去,掏摸片刻,便挖出枚大似鴿卵的夜明珠來,比她劍柄上那個還要亮上十倍,如一輪小小的月亮,頓時將方圓丈餘照得纖毫畢現。

  眼前之人身上的衣物早已朽爛,只剩了些淩亂的布片掛著。他的主要遮體之物,居然是他自己滿頭滿臉的淩亂鬚髮。木槿已經看不出他到底已經多久沒有理過發,更過衣。

  他盤坐時,那雪白枯燥的鬚髮已經長得拖到地上,如一件厚厚的袍子裹在身上。

  他的手臂細如枯柴,卻拖著極粗的鐵鍊。看那鏈條上的鏽斑,至少有十年開外,甚至可能已有幾十年。

  長年在黑暗中呆著,他似連夜明珠這點溫潤的光線都受不了,正別過臉拿手擋住眼睛避開夜明珠的光亮。

  他的面皮漆黑如鍋底,不知積著多少層污垢,只嘴巴四周一圈尚有些正常的皮膚顏色,卻還沾了些暗紅色的什麼東西。

  那暗紅色亦沾到了白鬍鬚上,木槿細辨了辨,已打了個寒噤,鼻尖便聞到了比潭水裡更濃郁的血腥味,甚至是腐臭味。

  夜明珠向側面舉了舉,她便看到了一頭被生生撕開了的鱷魚,內臟被挖出擱在一邊,身體則給挖空了一半,——不是用刀割,而真的像是被野獸之類的用牙齒爪子挖出來的,鮮血淋漓間,尚見得粘連的骨頭和筋血。

  此地比外面冷涼許多,可這被撕開的鱷魚已經變色發臭,估計已經放了好幾天了。

  轉頭看向那邊潭水,不安的水聲喧嘩裡,依然有著撕咬血肉和啃噬骨頭的聲響。

  木槿誠心祝願那個剛來得及寫了個「廣」字的胖子,在跌下潭前便已經死去,不然眼睜睜著那無數鱷魚撲上來把自己和那碧衣青年咬成碎片,實在不是什麼愉快的回憶,更該死不瞑目了。

  而她也該慶倖自己在上面耽擱了那麼片刻,那兩位還在流血的新鮮屍體引開了絕大部分的鱷魚,不然她在黑燈瞎火裡被數十條鱷魚圍攻,也該成為鱷魚的腹中美食,然後變成眼前這個老怪物維持生命的養料了!

  那老怪物終於適應了夜明珠的光亮,眯著眼也在打量她。他的眼睛渾濁卻兇狠,如野地裡的餓狼,綠光熒然,似隨時欲擇人而噬。

  然後,他卻滿意地笑起來,「原以為是個瘦不拉嘰的臭小子,不料居然是個頗有幾分姿色的圓潤小姑娘,不錯,不錯!」

  他的目光居然落在木槿胸部。

  她的衣衫濕透,濕嗒嗒貼在肌膚上,雖然圍著裹胸不至於被看出更多,但身體優美柔軟的曲線已一覽無餘。

  木槿隱約覺出這老怪物目光裡隱含的貪婪,只作不曾看到,一邊擰著衣角的水,一邊笑著問道:「還未請教前輩尊姓大名,怎會被困在這裡?」

  「好說,老夫也姓許,淑妃賜名世禾。當年,我原是自小跟著六皇子許安銘的心腹親衛。」

  「姓許?許安銘?」

  木槿沒聽過這個名字,但許姓是當今大吳國姓,且木槿知道,先皇景和帝,也就是當今吳帝的父親,名諱為許安仁。

  六皇子,難道是許安仁那一輩的?

  她暗自忖著,卻只茫然地看著許世禾。

  裝呆扮傻什麼的,原就是她的拿手好戲,如今瞧著,更是對此人一無所知的模樣。

  許世禾倒也沒有驚訝她的無知,歎道:「你應該沒聽說過他。但二十五年前,他可是最熱門的儲君人選。」

  §莫驚心,茹毛飲血峭風冷

  「儲君?」

  木槿仿佛在苦思,「不會吧?二十五年前的話,太子就是先皇景和帝吧?聽聞他五歲登基,當了四十一年太子呢!」

  許世禾嘖嘖道:「他雖是嫡子,可母后早逝,素來無寵,在他老子心裡,哪比得上咱們傾城絕色的淑妃娘娘和他們鍾愛的六皇子?六皇子品貌俱佳,為人處世比許安仁不知強多少倍!」

  「可恨那些愚忠老臣只顧守著什麼狗屁規矩,道是有嫡立嫡,無嫡立長,許安仁嫡長子,並無大錯,不可輕廢……每次老皇帝一說要廢太子,立刻一堆人往外蹦。可笑我們那六皇子,自認為才高八斗,老皇帝又不只一次背後跟他們母子承諾,定會把帝位傳予他;他也認為自己早晚會憑著才識收伏群臣之心,再不料許安仁那裡早就暗中動了手腳,直接要了他的命……可惜啊可惜!」

  這些木槿還真未聽說過,不由問道:「既然淑妃母子權勢滔天,怎會不作防備,這麼容易被陷害到?何況若是刺殺或下毒,事後淑妃必定嚴查報仇,又怎可能天衣無縫?」

  許世禾道:「六皇子沒有中毒或被刺殺,卻是因時疫病死。」

  「時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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