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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下一刻,車夫的慘叫聲傳來,緊跟著是受驚的馬匹躍起,許從悅他們所乘坐的馬車失去控制,猛地一顛,便往旁側沖了過去,重重地沖到了路邊的溝渠內,已經側翻在地。

  纖羽本就倒在地上,重心甚穩,雖是哭叫,一時倒還無礙;木槿緊攀著座椅蜷在角落,更是毫髮無傷。

  她歎道:「幸虧雍王殿下這車廂堅固,不然該散架了吧?」

  許從悅明知有極厲害的敵手伏擊,一顆心早就提到了嗓子眼,給她這麼一說,更是添堵幾分。

  只是如今這狀況,卻比那夜一時意氣用事扮作慕容家的奸細劫了慕容良娣或太子妃潛逃更要驚險百倍。

  單從外面傳出的弓箭聲和廝殺聲來看,這群刺客不但人數眾多,身手高明,而且出手狠辣,志在必得……

  這些刺客,想要的是他們的性命!

  雖然他一時想不出,也想不通,到底是什麼人想要他這個富貴卻閒散的雍王的性命,而且在出京不遠的天子腳下!

  不過,如果弄丟了另一個人的性命,便是他能逃出刺客毒手,也逃不開皇帝叔父的問責……

  他一把拖起賴在地上的木槿,說道:「走!」

  寶劍執於手中,他劈開車門前的錦簾,正要彎腰離去時,忽覺腳下一緊。

  低頭看時,卻是纖羽抱緊他小腿,嗚咽道:「王爺,帶我走,帶我走,我怕……」

  許從悅吸了口氣,看向木槿。

  木槿鬆開他的手,扯了扯唇角彎出個笑弧,「嗯,你帶她走。」

  許從悅皺眉,一把重將她握緊,卻俯身向纖羽低聲道:「乖,別出聲,只需我出去,他們未必還會到車裡來搜查。再則你生得如此絕色,他們便是發現了也未必捨得殺你……」

  木槿生得不夠美貌,沒人憐香惜玉,所以必須由他來憐香惜玉帶她走?

  「王……王爺……」

  纖羽不可置信,憤恨地瞪著木槿,還要去拉許從悅時,許從悅用力一掙,便已掙開她,自顧從車裡扯出木槿,拉了她便往遠處奔逃。

  此時箭雨已歇,但見二三十名蒙面刺客正手執兵刃與雍王府的人廝殺著。

  許從悅從人不少,但他入京是問安的,又不是打架的,哪可能全是高手?倒有一半以上是服侍他日常起居的,並不懂武藝,此時已被切瓜似的砍得差不多了。

  其餘侍衛倒還盡職,也不顧敵我懸殊,拼死阻攔著刺客往馬車這邊趕;待見許從悅從馬車中逃出,更是不要命地阻截前來追擊的刺客。

  饒是木槿自小學藝,到底深宮嬌養至今,眼見這些牛高馬大的雍王府侍衛一個接一個倒地慘死,亦覺頭皮發炸,渾身汗毛森森豎起,竟不敢去看那些還在流血的屍體,只覺一陣陣地微微暈眩。

  許從悅依然如那夜劫持她一般,將她攬於懷間,發足往前飛奔。

  刺客的人數多,身手高,實力超出雍王府之人太多,加之許從悅又帶著木槿,不一時便已被七八名刺客盯緊,且後邊還有人不斷擺脫對手追過來……

  數裡處有炊煙嫋嫋,想必應該有村落有人群。但尋常村民大約也無法和這群不知從何而來的高明刺客相提並論,若去求救,無非多添上一群刀下冤魂。

  木槿正想著時,許從悅也已轉了方向,只往不遠處形如臥虎的一座山崗奔去。

  此時乃盛夏時節,草木蔥蘢,滿山滴翠,若能逃入密林之中,想來還有可能擺脫追兵。

  她一邊想著,一邊悄悄在隨身帶的小包裹中翻尋是否可資退敵之物。

  許從悅覺出她又在掏摸什麼,咬牙切齒道:「別亂動!現在不許吃葵瓜子!」

  上回他給鬱得快要吐血,但這回再有差池,他直接得流血喪命了!

  木槿正要辯解時,只聞弓弦聲響,耳邊已有冷箭「嗖嗖」飛過的聲音。

  大約也怕他們借山林藏身,刺客們仗著人多勢眾,一邊追逐,一邊分出人手來暗施冷箭。

  許從悅武藝雖高,到底負著一人,再要提防躲避暗箭,行動便不得不遲緩下來。

  木槿覺出不對,掙扎道:「雍王殿下,放我下來,我能照顧自己!」

  許從悅恨不得捏死她,按住她肩膀將她攬得更緊,怒道:「你再亂動我先砍了你,省得你落在別人手中零碎受罪!」

  木槿道:「我不讓別人零碎受罪就好了,誰敢讓我零碎受罪?你放下我,我來對付他們!」

  「你閉……」

  許從悅厲聲呵斥,卻驀地中斷,連身形都踉蹌了下,差點沒摔倒在地。

  木槿趁機自他懷裡掙扎出來,急忙察看時,卻見他背上中了一箭,目測應該紮得極深,鮮血已飛快將他衣衫染濕大睡。

  他臉色發白,卻向木槿低吼:「還不快走?」

  此時已行至山林邊,眾刺客追逐愈急。木槿伸手便拉許從悅,說道:「快,奔林子裡去!」

  許從悅白著臉向後瞧了一眼,低聲道:「他們目標應該在我,我攔住他們,你自己跑林子裡去找個地方躲起來!」

  木槿叫道:「攔什麼攔,快逃啊!」

  卻將許從悅狠命一拉,躲過疾射來的一支利箭,飛奔往林子裡。

  許從悅只覺射入體內的箭尖在骨肉間磨擦著紮得更深,疼得差點暈過去,眼前一陣昏黑,跌跌撞撞跟在木槿後面奔了數十步,稍回過神來,便見刺客已經就在身後,幾乎能感覺得出他們滴著血的刀鋒上傳來的殺氣。

  正要咬牙回頭斬上幾人時,忽見木槿回身擲出一物,叫道:「看我的『百步見閻羅』!」

  但聞「啪」的一聲,那物在他們身後炸開,頓見濃煙滾滾,迅速彌漫於數丈以內,令人無法視物。

  木槿一邊拉著許從悅飛奔,一邊叫道:「是行百步即見閻羅的毒煙呀,快快屏息閃避!」

  有毒無毒暫時無人知曉,但這煙氣蘊著刺鼻怪味,顯然不是一般煙氣可比。

  饒是那些刺客怎樣高明毒辣,此刻失了敵人蹤影,自己身陷未知險境,也不免陣腳大亂,木槿趁勢疾奔,迅速藏向密林中,同時向另一個方向奮力飛出一物。

  片刻後,一道深藍色的焰火帶著刺耳的銳響沖出,疾奔向空中,然後炸開,化作一朵花兒漾在空中,好一會兒才緩緩散去。

  此刻天色漸暮,那焰火在深藍的天空極是明晰,甚至能辨得出,那焰火形成的花兒乃是一朵木槿。

  對於遠方的部屬來說,只能根據這焰火找到大致的方位;但對於刺客來說,近在咫尺,他們可以分辨出焰火發出的準確方向。

  自然,刺客們也會猜到,這焰火必是求救訊號。

  刺殺皇親何等罪名,他們不顧忌自己,也得顧忌著自己九族親人吧?能因此給驚走自然再好不過……

  兩人慌不擇路,沖入密林一氣奔出老遠,許從悅再也支援不住,腳一軟已撲倒在地。

  木槿向後仔細瞧了瞧,估量著追兵暫時應該還沒找到,忙扶起許從悅,說道:「來,黑桃花,我到那邊幫你拔箭上藥!」

  許從悅古怪地看她一眼,卻不得不強撐著站起身,隨她緊走幾步,奔到一處草木茂密的山石後,無力地坐倒在地。

  木槿飛快把她的小包裹打開,把裡面瓶瓶罐罐一股腦兒攤開,尋出幾樣來,才提過劍來劃破許從悅後背衣衫,兀自安慰他道:「別擔心,我醫術雖比不上我母親,這點箭傷還沒放在眼裡。來,把這兩顆藥丸含在嘴裡,提神鎮痛的……」

  許從悅點頭,「放心,我不怕。你……你儘管治吧!」

  「好……好。」

  木槿笑著,按在許從悅背上的手卻微微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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