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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樓小眠輕搖摺扇,悠悠道:「真沒什麼嗎?」

  「樓大哥認為呢?」

  「我認為,至少有一樣,你想盜,卻盜不了。」

  「是什麼?」

  「寵愛。」

  「寵愛?」

  樓小眠歎道:「能為一個侍兒鬧得滿城風雨,太子對慕容良娣這份寵愛,誰能奪得去?」

  木槿瞪著他,忽嗤笑道:「樓大哥真心這樣認為嗎?」

  樓小眠詫道:「嗯?難道不是?」

  木槿便笑嘻嘻道:「樓大哥說是,那便是吧!」

  她低頭弄著腰間玉珮再不說話。

  她的衣飾早已換過,那玉珮亦是樓小眠令人預備的,卻是入手溫潤,玉色瑩潔,乃是罕見的羊脂美玉所琢。其餘釧鐲簪飾,雖只寥寥數樣,也都雅致珍貴,沒一樣俗物。任憑怎樣的大貴之家都不可能為尋常客人預備這樣的貴重之物。若只以樓小眠官俸而論,只怕得把兩三年俸祿搭進去了。

  他並不只把她當成知音看,甚至不只把她當成貴客看。

  但有些事,在有些時候,意會比言傳更要多出幾分不可言說的奧妙。

  否則,樓小眠便不能這樣望著木槿懶懶地笑,慢悠悠地說道:「寵愛有很多種,如果真的不想要那種,也不妨事。太子並非淺薄之人,若是離了京城是非之地,也許……人和人面對面時,便可以將對方看得清楚明白些。」

  木槿睨著他,又是一聲不屑的嗤笑。

  這一回,卻是對著樓小眠。

  樓小眠的面龐不覺泛出薄薄緋色,卻柔和地輕輕一笑。

  被嗤笑也許並不是什麼壞事。

  至少,他面對的,並不是被紮一針都不曉得喊疼的呆木頭。

  而是一個有血有肉擅彈琴懂武藝能耍心眼會發脾氣的聰穎少女。

  ***

  守靜觀在距京城二十余裡外的南台山麓。樓小眠身體虛弱,馬車一路緩緩而行,途中又歇了一回,至傍晚方至觀外。早有小道士備好軟輿,抬他入觀。

  木槿抬頭看時,卻見青山如畫裡,守靜觀幾進殿宇,俱是白牆青瓦,坐山擁水,頗有出塵之意。道觀旁有湖水清明如鏡,靜靜倒映著岸邊的蒲葦煙柳。一葉扁舟,正悠緩地破開鏡面,留一道筆直雪白的波痕。

  吳都繁華之地,百姓寺廟道觀極多。以此處地勢規模,自然算不得香火鼎盛。但若以此地風光而論,倒是適合隱居療養。

  木槿和從人隨著軟輿步行入觀,便見仙風道骨的觀主親自迎入,送往後方精舍,一路言談甚歡。

  她正想著那觀主是不是便是樓小眠口中的「無曲道長」時,便見一個蓬頭垢面的老頭沖出來,一把將樓小眠從軟輿上揪下來,哈哈笑道:「臭小子,你居然還沒死!」

  樓小眠本就虛軟,被他一扯之下,頓時立足不穩,單膝已跪到地面堅硬的石板上,額際汗珠涔涔。

  「你……」

  鄭倉氣急敗壞,手搭在腰間的刀柄上,卻遲疑著不敢動手。

  木槿一頭霧水,彎腰連忙去扶樓小眠,悄聲道:「哪來的瘋子?要不要我幫你教訓他?」

  樓小眠還未說話,便後面有人喝道:「顧無曲,你這瘋子!」

  呼哨聲破空而下,有長鞭俐落飛下,把那還在叉手大笑的老頭打得滾在地上。老頭痛得大叫之際,剛收回的長鞭靈活一轉,蛇一般再次撲下,打在老頭身上。

  老頭連聲慘叫:「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太子爺爺,小人只是和樓大人開個玩笑,小人再也不敢啦!」

  木槿不覺身體一僵,垂著頭皺了皺眉。

  而身後已聽得許思顏在笑道:「我也只是和無曲道長開個玩笑而已,勿怪勿怪!」

  顧無曲爬起身來,呵呵乾笑兩聲,也過來扶樓小眠,「樓大人,你沒事吧?」

  樓小眠微笑道:「我沒事。我只是忘了告訴無曲道長,我若來了,太子殿下多半也會跟著來……」

  許思顏已走到近前,喝道:「還不去預備呢,小心我告訴桑夏姑姑,從此再不看你一眼!」

  「好,好,我這就去……」

  顧無曲抱頭鼠竄,胖胖的身形球一樣飛快滾入精舍裡去了。

  樓小眠瞥了木槿一眼,才返身見禮:「殿下……」

  許思顏已搶上前來扶住,微笑道:「小眠,我們兄弟間,不必……」

  忽一眼掃到木槿,他再也說不下去,失聲叫道:「木……木槿!」

  許思顏身後尚跟了四五名護衛,早已齊齊行下禮去:「見過太子妃!」

  木槿抬頭看向他們,茫然道:「嗯?這都是誰呀?」

  樓小眠很配合地回答她:「這是太子殿下,我們大吳的太子殿下。你不認識?」

  木槿若無其事地笑笑,「是太子麼?我瞧未必吧?」

  「木槿姑娘有何高見?」

  「張嘴便說我是太子妃,擺明瞭是占我便宜……我瞧著不是太子,而是登徒子!」

  她憂傷地看著樓小眠,「樓大哥,你不會眼看著這些登徒子欺負我吧?」

  「……」

  樓小眠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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